赵匡胤:我们现在还剩多少人马?
绛州城外的破败驿站里,篝火噼啪作响,映着满室疲惫的脸庞。赵匡胤刚解开肩上的包扎,暗红的血渍己经浸透了内层布条,随军郎中正用烈酒清创,刺痛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却始终没哼一声。
“将军,喝口热汤暖暖身子。”石守信端着一碗野菜汤进来,碗沿还沾着雪沫,他自己的盔甲也没卸,护心镜上的凹坑在火光下格外醒目。
赵匡胤接过汤碗,指尖刚触到温热的陶土,就听见帐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他掀开门帘一角,风雪卷着寒气扑进来——驿站院子里、墙根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士兵,有的裹着单薄的铠甲蜷缩着,有的靠在树干上打盹,伤口渗血的布条在寒风中微微晃动。
“我们现在还剩多少人马?”他转过身,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淡,目光扫过帐内几个将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石守信手里的汤勺顿了顿,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麻纸,上面用炭笔写着潦草的数字:“将军,突围时带出七千三百余人,一路奔逃又折损了九百多——有的中了流矢,有的冻僵在雪地里,还有三十多个弟兄跟不上队伍,落在后面了。现在能战的,满打满算六千出头。”
“六千……”赵匡胤重复着这个数字,指节无意识地着汤碗边缘。出发时晋州守军一万二,加上后续增援的三千,不到半月就折损了近半。他看向张琼,对方正用布巾擦着大刀上的血污,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
“断后的弟兄呢?”
“张将军带的三百死士,回来的不到五十人。”石守信的声音低了下去,“最后撤出来的弟兄说,张将军为了烧辽军的冲车,被箭射穿了胳膊,硬是砍倒五个辽兵才突围。”
张琼闻言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屁大点事!比起高平之战,这点伤算挠痒痒。就是可惜了那二百多弟兄,没能跟咱们一起喝上这口热汤。”话虽豪迈,眼底却掠过一丝黯然。
赵匡胤没接话,走到帐外。雪己经小了些,月光透过云层洒在雪地上,泛着惨白的光。他望着晋州的方向,腰间的佩剑硌得慌,那是柴荣赐的,剑鞘上的刻痕还清晰可辨。那时柴荣拍着他的肩膀说:“赵点检,朕的禁军,是保家卫国的刀,不是自残的刃。”可如今,这把刀却折在了“保民”的名义下。
“将军,汴梁的快马应该己经出发了吧?”石守信跟出来,“太后知道辽军以百姓为盾,定会体谅我们撤兵的苦衷。”
“体谅?”赵匡胤自嘲地笑了笑,“李重进在京里盯着呢,晋州失守的消息一到,他定会参我‘作战不力、丧师失地’。符太后就算信我,也得给朝堂一个交代。”他顿了顿,又道,“派去汴梁报信的人,特意嘱咐了‘保民’二字?”
“放心,都按将军的意思说了。”石守信点头,“弟兄们也都明白,咱们不是逃兵,是为了不伤及百姓才撤的。”
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个皮囊:“将军!代州方向来的信使,说是李筠将军派来的!”
赵匡胤眼睛一眯,快步迎上去。信使浑身是雪,冻得嘴唇发紫,递过皮囊便瘫倒在地。赵匡胤倒出里面的纸条,借着篝火的光细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粮草被辽军劫,暂难动。”
“好一个‘暂难动’!”赵匡胤将纸条攥成一团,扔进火里。火苗窜起一瞬,映出他眼底的寒意,“他李筠守着代州,手握两万精兵,竟连袭扰辽军粮草的胆子都没有!”
张琼霍地站起身,大刀往地上一拄:“将军,不如我们回师代州,逼着那老东西出兵!”
“不可。”赵匡胤立刻否决,“我们只剩六千人马,若去代州,绛州空虚,辽军趁机西进,后果不堪设想。”他看向帐外的士兵,“现在最重要的,是守住绛州,等飞骑营来。”
话音刚落,又一个亲兵跑进来,神色慌张:“将军!西门外发现辽军斥候!大约有十几骑!”
赵匡胤心头一紧——耶律璟不是故意放他走吗?怎么又派了斥候来?他立刻抄起佩剑:“张琼,带两百骑兵去看看,若只是斥候,驱走即可,别追太深。石守信,整顿队伍,加固城防,绛州城不能再丢了!”
“遵旨!”两人立刻领命而去。
赵匡胤走到驿站门口,看着张琼带着骑兵消失在风雪中。寒风刮得他脸颊生疼,肩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六千人马,守一座残破的绛州城,还要等不知何时能到的飞骑营,他就像站在薄冰上,稍不留神就会坠入深渊。
“将军,郎中说您的伤口得好好养着,不然会发炎。”一个小卒端着换药的布条过来,正是去年在代州给老汉递汤时,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兵。
赵匡胤看着他冻得红肿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