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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甲营的炊饼（第1页）

天光微熹，驱散了荒原上最浓重的黑暗，却驱不散彻骨的寒意和弥漫的死气。

锋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不知走了多久。胸口的伤在兵符那股奇异能量的滋养下，虽然依旧剧痛，但至少不再有生命之危。饥饿感却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胃里火烧火燎。

远处，一片低矮的土丘后面，升起了几缕稀疏的炊烟。风中隐约传来人声和铁器碰撞的叮当声。

军营？

锋的脚步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又被更强烈的生存渴望覆盖。他需要食物，需要休息，需要一个暂时能躲避追杀的藏身之地。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伏在一丛枯黄的蒿草后观察。

那确实是一处营地，规模不大，驻扎着几百人。营盘简陋，木栅栏歪歪斜斜，帐篷破旧。士兵们大多穿着褪色发黑、打着补丁的皮甲，武器也五花八门，不少人脸上带着菜色和麻木。营旗是块脏污不堪的黑布，上面绣着一只模糊的、歪歪扭扭的猛兽图案。这是一支典型的、属于某个小诸侯或者干脆就是流民武装的队伍——黑甲营。名字听着唬人，实则落魄。

此刻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几口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出一种混合着劣质谷物和野菜的寡淡气味。穿着油腻围裙的火头军正用大木勺搅动着锅里的糊糊。士兵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手里拿着破碗，眼巴巴地等着。

锋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其中一口锅旁边，一个巨大的、堆得冒尖的藤条筐。筐里堆满了拳头大小、颜色灰黄、看起来干巴巴的炊饼。那是实实在在的、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饥饿感瞬间压倒了一切。锋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心脏因为渴望而加速跳动。他观察着营地的守卫，很松懈，几个抱着长矛的士兵靠在栅栏边打着哈欠。

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如同潜伏的猎豹，借着土丘和蒿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快速接近营地边缘。掌心的兵符微微发热，一股微弱的气流萦绕周身，让他奔跑的脚步声变得极轻，动作也异常敏捷，巧妙地避开了地上散落的枯枝和碎石。

几个呼吸间，他己经贴近了那歪斜的木栅栏。透过缝隙，他甚至能闻到炊饼散发出的、带着焦糊味的麦香。目标就在十步之外！

他看准一个火头军转身去搅另一口锅的空档，身体猛地从栅栏破损处窜了进去！落地无声，就地一滚，便藏身在一辆堆满杂物、蒙着破帆布的辎重车后面。

心跳如鼓。他屏住呼吸，等待了几息。没有人发现！

他再次探头，那筐炊饼近在咫尺！只有两步距离！一个负责分发食物的火头军背对着他，正不耐烦地呵斥着插队的士兵。

就是现在！

锋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车后窜出，扑向那筐炊饼！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左手闪电般探出，抓向筐里最上面的两个饼子！粗糙、冰冷的触感入手！

“小贼！”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头顶响起！

一只粗壮、布满老茧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了锋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巨大的力量传来，几乎要将他的腕骨捏碎！

锋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张黝黑、饱经风霜的脸。浓眉倒竖，铜铃般的眼睛里喷着怒火。这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穿着比其他士兵稍好一点的皮甲，腰间挂着柄厚背环首刀，左脸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嘴角，显得格外狰狞。

伍长王铁！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正好抓了个现行！

“哪来的野崽子！敢偷营里的口粮？活腻歪了！”王铁的声音如同破锣，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他手上加力，锋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要断了，剧痛让他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周围的士兵被惊动，纷纷投来看热闹或鄙夷的目光。几个火头军也拎着勺子围了过来。

“伍…伍长…”锋强忍着剧痛和眩晕，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挣扎了一下，根本撼动不了对方铁钳般的手。被抓着的手里，那两个冰冷的炊饼硌得掌心生疼。

王铁的目光如同刀子，在锋身上来回扫视。破烂沾血的衣物，苍白疲惫的脸，尤其是胸前那片被血浸透又干涸发黑的破洞，还有那双在恐惧和饥饿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

“哼！”王铁冷哼一声，手上力道不减，另一只手却猛地探出，一把扯开了锋胸前破烂的衣襟！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虽然被兵符能量压制着不再流血，但那翻卷的皮肉和深可见骨的创面，依旧触目惊心。

周围的士兵发出一阵低低的抽气声。

王铁的目光在伤口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锋紧握的、沾着泥污的手指，最后落在他沾满血污却难掩年轻的脸庞上。刀疤脸微微抽动了一下。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王铁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依旧严厉，但那股纯粹的怒火似乎消退了一点。

锋咬着牙，艰难地点了点头。

王铁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复杂。最终，他猛地松开了钳制锋的手腕。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清晰的青紫淤痕。

“算你小子命大。”王铁的声音依旧粗嘎，却少了些戾气，“黑甲营不养闲人，更不养贼！想吃粮，就得拿命来换！”

他指了指旁边那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又指了指营地中央竖着的一面破锣。

“去那边排队！领你的糊糊！然后去敲那面锣！告诉所有人，你是个新兵蛋子，叫啥名，从哪来的破烂地方！以后，你就是老子王铁手下的兵！你的命，归老子管了！”

锋捂着剧痛的手腕，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那两个粗糙冰冷的炊饼，又抬头看了看那口冒着热气的锅，最后目光落在王铁那张刀疤纵横、写满战场风霜的脸上。

他没有犹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了那排着长队的、散发着食物气息的大锅。

活下去。这就是唯一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