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喧嚣与荣耀被朱红宫门隔绝在外,凌夜踏着暮色回到城南新置的宅邸。
这处三进院落虽不及凌府恢弘,却胜在清雅静谧。青瓦白墙,庭前植了几株新梅,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他推开黑漆木门,院内灯火通明,灶房方向传来细微的声响,夹杂着母亲苏婉清温软的吩咐声。
“终于……有个像家的地方了。”凌夜立在门前,望着檐下摇曳的灯笼,心中久违地泛起一丝暖意。
前世母亲郁郁而终,今生他拼尽手段挣脱凌家桎梏,携母自立,便是为了此刻的安宁。
“夜儿回来了?”
苏婉清闻声从灶房走出,一身素青棉裙,外罩杏色比甲,发髻简单绾起,仅插一支银簪。
她手中还端着热气腾腾的瓷碗,见到凌夜,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却又下意识地朝他身后望了望,“宫中……没人为难你吧?”
凌夜快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碗,触手温热,是刚煮好的酒酿圆子。
他心头一涩,母亲仍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生怕一时的风光招来更狠辣的打压。
他放柔声音:“没有。陛下厚赏,儿子如今是翰林院待诏,无人敢明目张胆地为难。”
“待诏?”苏婉清怔了怔,眼中掠过一丝茫然。她虽出身商贾,却也知翰林清贵,待诏更是近臣。
“这……这是天大的恩典,可……凌家那边……”她欲言又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眼底藏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凌夜扶着她往正厅走去,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母亲,从儿子敲登闻鼓那日起,便与凌家再无瓜葛。柳姨娘是生是死,凌文渊是荣是辱,皆与我们无关。”
他停下脚步,看着母亲的眼睛,“这里是我们的家,只属于您和我的家。”
苏婉清抬头望着儿子,少年面容犹带青涩,眼神却深沉如渊,那里面的决绝与力量让她心悸,却也莫名安心。
她眼眶微红,终是缓缓点头,“是了……我们己经出来了。”
她接过凌夜手中的碗,轻轻放在桌上,“娘给你煮了元宵,你小时候最爱吃的芝麻馅儿。”
厅内烛火跳跃,映着母子二人的身影。
凌夜舀起一颗圆子,甜香糯滑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是他记忆中从未尝过的“家”的味道。
或许,这一世的奋争,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守住这片刻的温情。
“这宅子……花费不少吧?”苏婉清打量着西周简洁却不失雅致的陈设,有些不安,“娘的嫁妆虽还有些,但日后用度……”
“母亲放心,”凌夜咽下口中食物,微微一笑,“‘苏杭记’的进项足以支撑。何况儿子如今有俸禄,陛下亦有赏赐。您只需安心将养身体,其他的,交给儿子。”
他语气从容,带着令人信服的笃定。
苏婉清望着他,忽然觉得儿子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那份远超年龄的沉稳与谋算,熟悉的是那份自小藏在骨子里的倔强与担当。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多问,只将另一碗圆子推到他面前:“多吃些,瞧你近日都清减了。”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管家李账房在门外低声道:“公子,永宁殿下驾到。”
凌夜与苏婉清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凌夜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她此刻前来……”心下微动,己猜到几分缘由。
赵瑾然并未着宫装,只穿了一件月白绣折枝玉兰的缎裙,披着银狐斗篷,乌发如云,仅簪一支通透白玉簪,清丽绝俗。
她身后跟着两名捧着锦盒的宫女,步履轻盈地踏入厅中。
“婉清夫人安好。”瑾然率先向苏婉清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