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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刀尖舞（第1页）

乌尔汗如同滴入大海的水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镇北关外，带走了右贤王的“诚意”，也留下了一个足以将整个靖北卷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抉择。

帅府内室的烛火，映照着萧彻年轻却己显刚毅的侧脸。他没有丝毫睡意，舆图铺在临时搬来的矮几上，上面用炭笔标注了几个可能的地点，以及狄人大营、右贤王部、镇北关三方的位置。周震肃立一旁，眉头紧锁，王长史则略显不安地搓着手。

“统帅，此事……太过凶险。”王长史终究没能忍住，声音带着忧虑，“右贤王此人，向来首鼠两端，若这是他与兀脱合谋设下的圈套，意在诱使我军精锐出关，则……则万事皆休啊！”

周震虽然渴望破敌，但也保持着老将的谨慎：“王长史所言不无道理。兀脱巡视前营，护卫必定森严。即便路线无误，要想在万军之中取其性命，难如登天。即便成功，执行伏击的弟兄，恐怕也……”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

萧彻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舆图，手指在几个可能的伏击点上缓缓移动。他知道两人的担忧皆有道理。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靖北最精锐的力量，甚至可能是关城最后的希望。

“风险，我知道。”萧彻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机会，只有这一次。兀脱不死，待他整顿好内部，下一次攻城，我们拿什么去挡？靠饿得连刀都举不动的士卒？还是靠这残破不堪的城墙？”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周震和王长史：“我们等不起西域的粮草，也等不起朝廷的援军。我们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我们自己，以及……敌人内部的裂痕。”

“可是……”王长史还想再劝。

“没有可是。”萧彻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右贤王是首鼠两端，正因如此，他才更有可能为了自保而出卖兀脱。他与兀脱的矛盾，是实打实的，是做不得假的。这是我们利用他的基础。”

他指向舆图上右贤王部营地的位置：“他需要借我们的刀杀人，也需要我们事后承认他的地位，给予他生存空间。在兀脱和他自己的部落之间，他会选择后者。这一点，可以信七分。”

“那剩下的三分风险呢？”周震沉声问道。

“剩下的三分，要靠我们来弥补。”萧彻眼中寒光一闪，“伏击的人选，不能多，贵在精。必须是绝对忠诚、悍不畏死，且精通刺杀、善于隐匿的精锐。”

“龙骑。”周震立刻反应过来。经历了连番血战，龙骑虽也折损，但依旧是关内最强悍、最忠诚，也最擅长执行这种危险任务的力量。

“不错。”萧彻点头，“但并非全部。我需要一支绝对可靠的小队，人数不能超过二十。由你，周叔，亲自挑选，亲自带队。”

周震身躯一震，猛地抬头看向萧彻：“统帅！末将愿往！但关城防务……”

“关城防务，我亲自坐镇。”萧彻看着他，目光深沉，“周叔，此战关键，不在于杀多少狄兵，而在于能否一击毙敌，在于能否全身而退。你对狄人习性最熟，战场经验最丰，由你带队，我才放心。关城有我，只要你们成功，狄人必乱，关城自然无忧。若……若事有不谐，我也会守住这里，等你们回来，或者……与关城共存亡。”

少年统帅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与年龄全然不符的决绝与担当。周震看着他那双清澈却坚毅的眸子，心中热血翻涌，所有疑虑和担忧瞬间被一股豪情取代。他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周震，领命！定不辱使命！”

“起来。”萧彻扶起他，继续部署，“伏击地点，不能离敌营太近，也不能太远。需选择地形复杂，易于设伏，也便于撤退之处。乌尔汗提供的路线，需与我们自己的斥候核实，确保无误。”

他看向王长史：“王长史，你负责为周统领准备此行所需。最好的马，最利的刃，最强的弩，还有……足够支撑他们往返的干粮和清水。关内再紧，也要优先保障他们。”

“下官明白！”王长史肃然应道。

“此外，我们还需准备后手。”萧彻思维缜密，虑事周全，“若事成，狄人大乱，我们如何接应周叔他们撤退？若事败，或有诈，我们如何接应，如何应对狄人随之而来的疯狂报复？这些，都需提前预案。”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三人就在这摇曳的烛光下，反复推演着每一个细节。从伏击点的选择，到动手的时机，从信号的传递，到撤退的路线，从成功的接应，到失败的应对……每一个环节都仔细斟酌，力求将风险降到最低，将成功的可能放到最大。

这注定是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行动。一步踏错，便是满盘皆输。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详细的行动计划终于成型。

周震与王长史领命而去，各自准备。周震需要去龙骑中挑选敢死之士，王长史则需要去搜罗关内最后那点优质资源。

萧彻独自留在帅府内，推开窗户，让清冷的晨风吹散一夜的疲惫。他看着关内渐渐苏醒的景象，看着那些在饥饿与伤痛中挣扎求存的人们，心中那份沉重的责任感愈发清晰。

他将一支最精锐的力量，送上了生死未卜的征途。他将整个靖北的命运，押在了一场险象环生的刺杀上。

但他别无选择。

乱世求生，本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搏则亡。

他握紧了拳，骨节微微发白。

“周叔，一定要……活着回来。”他对着北方，无声地说道。

晨光刺破云层，照亮了他年轻却己承载山岳的身影。

刀尖之舞，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