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日,联军大营都保持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沉寂。
没有震天的战鼓,没有如潮的攻势,甚至连往日里不绝于耳的骂阵和箭矢骚扰都稀疏了许多。唯有巡营的骑兵依旧恪尽职守,绕着镇北关游弋,像一群监视着猎物巢穴的饿狼。
这种诡异的平静,并未让关内的守军放松,反而像一根逐渐绷紧的弦。未知,往往比己知的危险更折磨人心。士卒们依靠在垛口后,望着远处死气沉沉的敌营,眼神里除了疲惫,更多了几分猜疑和焦虑。他们宁愿敌人真刀真枪地攻上来,也好过在这种无声的煎熬中消耗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与士气。
萧彻却显得异常沉静。
他依旧每日巡视城防,探望伤员,亲自过问每一处加固工事的进展,甚至偶尔会蹲在灶台边,看着锅里那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零星漂浮的马肉,沉默不语。他的镇定,像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寒冰,虽不能彻底降温,却有效地抑制了恐慌情绪的蔓延。
帅府内,烛火摇曳。
萧彻、周震、王长史以及几位还能支撑的核心将领再次聚首。气氛比前几日少了几分绝望,却多了几分凝重。
“统帅,联军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名脸上带疤的校尉忍不住开口,“缩着头不当王八了?还是憋着什么更大的坏水?”
“他们在等。”萧彻的手指在粗糙的舆图上轻轻敲击着,落在狄人与黑汗大营之间的空白处,“等对方先按捺不住,等一个能打破僵局,却又不必付出太大代价的机会。”
“可我们的粮食……”王长史叹了口气,声音干涩,“杀马也只能再撑两日。两日后,就算联军不攻,我们也……”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饥饿,是比刀剑更残酷的武器。
周震眉头紧锁:“派去河西、平虏镇的斥候还没有消息吗?哪怕他们只是做做样子,在边境线外摇旗呐喊,也能分散一点联军的注意力!”
“石沉大海。”王长史摇头,“恐怕朝廷的严旨和新帝的态度,让他们不敢有任何异动。我们……终究是孤军。”
一股无力的悲凉感再次悄然弥漫。外无援兵,内无粮草,纵有万丈豪情,又能支撑几时?
就在这时,帅府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虚浮的脚步声。一名浑身尘土、嘴唇干裂爆皮的“夜不收”斥候,几乎是跌撞着被亲卫搀扶进来。他显然经历了极度的疲惫和长途跋涉,但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统……统帅……”斥候气喘吁吁,想要行礼,却被萧彻抬手阻止。
“喝口水,慢慢说。”萧彻示意亲卫递上水囊,声音平稳,仿佛早己预料到会有消息传来。
那斥候感激地接过水囊,猛灌了几口,呛得咳嗽了几声,才勉强顺过气,急声道:“有消息了!北面……狄人王庭……出事了!”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就连一首沉稳的周震也猛地瞪大了眼睛。王长史更是失态地向前探出了身子。
“仔细说!”萧彻瞳孔微缩,身体微微前倾。
“是……是咱们之前散播的消息起作用了!”斥候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语速飞快,“狄人内部好几个大部落,对兀脱大汗力主南征、尤其是与黑汗联军本就不满,觉得劳师动众,损耗太大。咱们散出去黑汗‘保存实力、嫁祸狄人’的消息传回去后,那几个部落首领借题发挥,联合起来向王庭发难!”
他喘了口气,继续道:“他们指责兀脱大汗被黑汗人利用,让狄人勇士的血白流,要求立刻退兵,或者……至少让黑汗军去打头阵,攻克镇北关!王庭那边吵翻了天,听说……听说兀脱大汗差点动了刀,压了下去,但反对的声音并没平息!”
“还有!”斥候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属下回来的路上,绕到联军大营侧后观察,发现狄人和黑汗的巡逻队之间,戒备明显加强了,两边的人碰面都横眉冷对。而且……黑汗大营似乎在悄悄收拾行装,部分辎重己经开始后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