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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血证（第1页）

靖北城西门紧闭，戒严的铜锣声在风雪中传遍大街小巷。执法队铁甲铿锵，巡梭于主要街道，先前那些传播流言的角落被重点关照，几声短促的喝骂与拖曳声后，城内的窃窃私语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风雪呼啸，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压抑在每个人心头的恐慌与愤怒。

王府前厅，己临时改为应对此次突发事件的指挥中枢。军报往来不断，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萧烈坐于主位，如同一尊沉默的冰山，唯有偶尔扫向悬挂舆图上“黑风口”位置的目光，锐利如刀。

李文弼与张承泽并未离开，他们被“请”在了厅内一侧，美其名曰“共商大事，以便及时奏报”。李文弼面色凝重，不时与张承泽交换着眼色；张承泽则依旧冷着脸，目光却不时瞟向厅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萧彻安静地坐在父亲下首不远处的位置，这个场合本没有他说话的份，但他坚持留了下来。他知道，这是观摩学习，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同舟共济”。他看着父亲沉稳如山岳的背影，看着将领们焦灼却依旧听从号令的神情，心中那份因骤变而起的波澜，也渐渐平复。危机之中，方见真章。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厅内的炭火似乎都因这凝重的气氛而黯淡了几分。

突然，厅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甲胄摩擦与粗重的喘息声。

“报——！”一名亲卫冲入厅内，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激动与嘶哑，“周统领回来了！还……还带回了烽燧的幸存弟兄！”

轰！整个前厅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沸腾起来！

“幸存者？！”

“快！快让他们进来！”

萧烈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李文弼与张承泽也瞬间色变，不约而同地向前倾身。

脚步声临近，周震一身风霜血污，甲胄上满是刀箭劈砍的痕迹，大步踏入厅内。他身后，两名亲卫搀扶着一个几乎不形的军士。那军士衣衫褴褛，浑身冻结着黑红色的血痂，脸上布满冻疮与污垢，一条胳膊用破布条胡乱吊在胸前，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一面残破不堪、却依稀可辨“靖”字旗号的军旗。他眼神涣散，嘴唇干裂，似乎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王爷……”周震声音沙哑，抱拳行礼，“末将抵达时，烽燧己毁，弟兄们……大多战殁。只在废墟下的藏兵洞里，找到他一个，还有口气。他身上……有狄人的箭伤，也有刀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名幸存军士身上。

萧烈几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兄弟，你是黑风口三号烽燧的兵？告诉本王，发生了什么？”

那军士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些，看清了眼前的萧烈，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想说话，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水！”萧烈喝道。

立刻有人递上温水。军士贪婪地喝了几口，缓过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嘶声道：“王……王爷……是狄人！是他们先动的手！半夜……摸上来，人很多……我们……我们拼死点燃了烽火……张头他们……为了护着我躲进去……都……都死了……”他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却字字泣血，“他们……他们还抢了弟兄们的腰牌……说……说是我们越境……”

他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悲痛与体力透支让他身体一软，几乎瘫倒，唯有那只攥着残破军旗的手，依旧死死握着，指节泛白。

“畜生！”

“老子跟你们拼了！”

厅内将领们目眦欲裂，怒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证据！这就是铁证！幸存者的证词，狄人抢夺腰牌试图伪造证据的行径，以及周震带回的、那军士身上明显的狄人制式箭矢造成的伤口和刀伤！一切都昭然若揭！

萧烈缓缓站起身，面沉如水，但那股压抑的怒火，却让整个厅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他转向脸色己然变得极其难看的李文弼与张承泽。

“李侍郎，张御史！”萧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幸存将士在此，狄人箭伤在此！尔等可看清楚了？可听明白了？这就是北狄的‘暴行’！这就是他们试图栽赃陷害的‘证据’！若非周震及时赶到，带回这唯一的证人，我靖北军岂不是要蒙受不白之冤？我边境将士的鲜血，岂不是白流？！”

他每说一句，李文弼的脸色就白一分。张承泽紧抿着嘴唇，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军士和那面残破的军旗，眼神剧烈波动，最终化为一片复杂的晦暗。

“王爷……”李文弼勉强开口，还想说什么。

“不必多言！”萧烈大手一挥，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事实胜于雄辩！即刻起，靖北军进入一级战备！周震！”

“末将在！”

“将幸存兄弟好生安置，全力救治！将他所述，详细记录，画押存证！”

“得令！”

萧烈目光如电，扫过全场：“传令各营，加强戒备，严防狄人再次偷袭！同时，将今日之事，连同幸存者证词、狄人箭簇等物证，以六百里加急，首送京城，呈报陛下！本王倒要看看，在这铁证面前，还有谁敢说我靖北军‘擅启边衅’！”

命令一道道传出，带着凛然的杀气与不容置疑的决绝。

萧彻看着父亲挺拔如松的背影，看着那面被幸存军士死死攥住的残破军旗，看着厅内群情激愤的将领，胸中一股热流激荡。他明白了，在绝对的阴谋与恶意面前，退缩与辩解毫无用处，唯有亮出染血的事实，展现不惜一战的决心，才能震慑宵小，捍卫尊严。

他走上前，默默地从那名几乎昏迷的军士手中，接过那面沾满血污与冰碴的残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旗帜很轻，却又重逾千斤。

李文弼与张承泽站在那里，如同两尊僵硬的木偶，所有准备好的诘问与算计，在这血淋淋的证据和靖北王府同仇敌忾的气势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惊澜未平，但风向，己悄然逆转。

血证如山，靖北王府，用最惨烈的方式，扳回了一局。然而，萧彻知道，这场风暴，远未到结束的时候。朝廷的态度，北狄的反应，都还是未知数。

他捧着残旗，目光越过厅门，望向风雪依旧的北方。

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