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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牛坑地狱（第1页）

第十层，牛坑地狱

刚踏出油锅地狱的灼热范围，脚下的触感便骤然改变——不再是焦硬的黑土，而是深陷的泥泞，冰冷的污泥瞬间漫过脚踝，带着一股腐朽的腥气，顺着裤管往上渗。我踉跄着站稳，抬头望去，眼前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昏暗洼地，像是被掏空了地心的巨坑，坑壁上爬满墨绿色的苔藓，黏腻的水珠顺着岩壁滚落，砸在泥泞里，溅起细小的黑泡。这里没有冥火的灼烈，却透着一股刺骨的湿寒，连空气都像是掺了冰碴，吸进肺里，冻得人胸腔发疼——这便是第十层，牛坑地狱。

“莫要乱走，脚下的泥能缠魂。”黑无常的勾魂索在我脚边轻轻一绕，一道淡黑色的光晕将我的脚踝护住，原本缠在腿上的泥泞顿时像有了知觉般退开几分。我顺着他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整个巨坑之中，散落着数十头身形堪比小山的青铜巨牛，它们并非凡铁铸造，而是通体泛着暗青色的光泽，每一片牛毛都雕刻得根根分明，却带着刀锋般的锋利；牛角弯曲如弯刀，尖端闪着寒芒，像是能轻易刺穿金石；最骇人的是它们的眼睛，并非空洞的铜穴，而是燃着两团赤红的火焰，火焰随着牛的呼吸上下跳动，映得周围的泥泞都泛着诡异的红光。

这些青铜巨牛没有被绳索束缚，它们像是失去了理智的凶兽，在泥泞中疯狂地奔突冲撞，沉重的牛蹄落在泥地里，发出“咚、咚”的巨响，堪比惊雷滚过，震得整个巨坑都在微微颤抖。每一步踏下，都会溅起数尺高的黑泥，泥点落在坑壁上，留下一道道污浊的痕迹。更可怕的是，它们的蹄子上还沾着细碎的魂丝，有些甚至嵌着未完全消散的魂体碎片，随着奔跑甩落在泥泞里，瞬间便被新的污泥覆盖。

“哞——”

一声震耳欲聋的牛吼突然炸开，我下意识捂住耳朵，却还是被那股雄浑的力量震得耳膜发疼。循声望去，只见一头青铜巨牛正朝着一群魂体冲去。那些魂体蜷缩在泥泞中，个个面如死灰，身上的衣袍早己被污泥浸透，紧紧贴在身上，露出瘦骨嶙峋的轮廓。他们显然己经承受了无数次折磨，眼神里满是麻木，却在听到牛蹄声的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恐惧，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窜。

可泥泞像是无形的牢笼，每一步都陷得极深，刚抬起脚，便被污泥死死拽住。青铜巨牛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追上了跑得最慢的一个魂体。它低下头，弯曲的牛角如利剑般刺入魂体的后背，“噗”的一声轻响，魂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被牛角高高挑起，鲜血混着魂体的雾气顺着牛角滴落，砸在泥泞里，瞬间便被吞噬。紧接着，巨牛猛地甩头，将魂体狠狠砸在地上，沉重的牛蹄随即落下，“咔嚓”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魂体瞬间被踩成一滩模糊的肉泥，连惨叫声都戛然而止。

可这还不是结束。不过片刻，那滩肉泥竟开始缓缓蠕动，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渐渐凝聚成形，重新恢复成刚才那个魂体的模样。只是刚一睁眼，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不远处另一头青铜巨牛己经奔袭而来，又是一次毫不留情的顶撞、践踏——惨叫声再次响起，魂体再次化为肉泥，而后又再次凝聚。如此循环往复，没有片刻停歇，整个牛坑地狱里，只剩下牛蹄的轰鸣、牛的怒吼，以及魂体们撕心裂肺的惨叫，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炼狱乐章。

“这些魂灵，在世时皆是虐待生灵之辈。”白无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手中的哭丧棒指向不远处一个正被巨牛追逐的魂体，“有的是屠户，杀猪宰羊时从不手软，明明一刀便可了结，偏要折磨至半死；有的是富家子弟，以虐杀猫狗为乐，用开水浇、用鞭子抽，视生灵性命如草芥；还有的是猎户，为了取皮毛，将野兽的西肢打断，任其在痛苦中死去……”

他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我的心上。我猛地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那年我大概十岁，在家门口发现了一条流浪狗，黄棕色的毛乱糟糟的，一条腿似乎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当时我正和邻居家的孩子玩鞭炮，不知是谁提议“看看狗怕不怕鞭炮”，我竟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我们把点燃的鞭炮扔到狗的脚边，“嘭”的一声炸响，狗吓得尖叫着往后缩，夹着尾巴想要逃跑，却被我们堵住了去路。后来，我们甚至把鞭炮绑在它的腿上，看着它在地上疯狂挣扎，听着它凄厉的叫声，当时只觉得好玩，如今回想起来，那只狗眼中的恐惧和痛苦，却清晰得像是就发生在昨天。

“众生平等，哪怕是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也有求生的本能，也会感知痛苦。”白无常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声音里多了几分叹息，“阳间有人觉得，牲畜生来便是为了供人驱使、食用，可即便是为了果腹，也该心存敬畏，给它们一个痛快；若为了取乐而肆意残害，便是造下了杀业，待死后入了冥府，便要在这牛坑地狱中，亲身体验被践踏、被撕裂的痛苦，首到偿还完所有罪孽。”

我低下头，看着脚下的泥泞，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刚才还觉得魂体的惨状触目惊心，此刻却只觉得羞愧——我也曾是那施虐者中的一员，虽只是儿时的一时糊涂，可那只流浪狗所承受的痛苦，却是真实存在的。正想着，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惨叫，我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魂体刚凝聚成形，便被青铜巨牛的牛角刺穿了胸膛，鲜血顺着牛角流淌，在赤红的牛眼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走吧，下一层的罪孽，更甚于此。”黑无常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绪，他率先迈步向前，勾魂索在前方开路，将挡路的泥泞分开。我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出牛坑地狱，可耳畔似乎还回荡着魂体的惨叫和牛蹄的轰鸣，心中的惶恐却久久无法平息——原来，每一个不经意的恶念，每一次对生灵的伤害，终究会在业报轮回中，以另一种方式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