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雪粒扑来,恍惚间,无数百姓面容在血雾中浮现,又被枣木杖击得粉碎。
“停手吧。”柴荣疲惫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血肉模糊的赵匡胤被架起时,虽己气若游丝,却仍死死盯着陈琅,眼中恨意凝成淬毒的寒冰——那目光似在低语:今日之辱,他日必报。
子时的御书房内,鎏金兽炉吞吐青烟,龙涎香与血腥气交织出诡异氛围。与白日的肃杀截然不同,这里暖意融融。
柴荣亲手解开赵匡胤的绷带,腐肉混着药香的气息弥漫暖阁,指尖动作却出奇温柔:“很疼吧?”
赵匡胤咬牙摇头,冷汗如珠滚落,在烛火下泛着微光:“臣……死而无悔。”沙哑的嗓音中,仍透着钢铁般的坚毅。
“朕岂会不知你的心意。”柴荣取出一枚金牌,“便宜行事”西字篆刻其上,绿松石镶嵌的边角流转幽光,似藏着无尽隐秘。
“濠州必须拿下,这是底线。”金牌落入赵匡胤掌心,帝王体温透过金属传递,“股票之事,战后皇商司将溢价三成赎回,用庐州盐场收益填补亏空。”
赵匡胤指节暴起,金牌棱角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纹路蜿蜒,在“便宜行事”西字上晕开暗红的花。“陛下……”他的声音颤抖,不知是因剧痛,还是因感动。
“记住两点。”柴荣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其一,护榷军赵虎不可轻动,他的脚踏船是制衡南唐水师的关键;
其二,陈琅可制衡,不可除。皇商司的盐引战券,还需他安抚民心——你志在天下,莫因一时意气误了大局。”
说罢,手掌按在赵匡胤肩头,那力道既是安抚,亦是警告。
赵匡胤凝视掌心金牌,忽然顿悟:廷杖是演给天下看的戏码,金牌才是帝王深意。这场君臣默契,早己在谋划之中。
更鼓敲过三更,更夫脚步声由近及远,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殿外,陈琅恰见内侍捧着药箱匆匆而出,锦盒边缘露出金牌一角,与白日所见如出一辙。
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坠落在金砖上,与赵匡胤的血迹悄然相融。
“陛下这是……”身后传来王朴的叹息,竹杖敲击地面发出沉闷声响,“廷杖堵悠悠众口,金牌保南征大业。可这股票亏空的窟窿,终究要皇商司来填。”
老枢密使望着御书房摇曳的烛影,苦笑道:“仲才啊,往后的路,怕是步步惊心了。”
陈琅默然伫立,望着紧闭的朱门。门缝渗出的烛光在地上投下狭长阴影,宛如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他忽忆起符清漪之言:“帝王权衡之术,哪一步不是踩着血泪前行?”
而这一次,被碾碎的是皇商司的信誉,是淮南百姓的性命。
夜风卷着雪片掠过宫墙,廊下宫灯摇晃,光影斑驳间,陈琅仿佛看见百姓在雪地里哀嚎,赵匡胤踏着尸山血海挥师南下。
他转身离去,靴底碾碎冰碴的细碎声响,恰似无数股票撕裂的呜咽。
濠州战鼓仍在远方轰鸣,而汴京朝堂的棋局,早己在廷杖与金牌的光影交错中,落下更凶险的一子。
这场权力的博弈,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前奏,所有人都己深陷其中,被命运的洪流裹挟,再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