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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队磨砺（第1页）

编入作战小队的那天，天刚下过一场雨。

林缚站在队列里，看着老兵将一面褪色的三角旗插在帐篷前，旗面上绣着个歪歪扭扭的“五”字。这是王五小队的标志，也是他从杂役流民升格为步卒的证明。新领的皮甲还带着股霉味，甲片边缘磨得发亮，显然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腰间的环首刀沉甸甸的，压得他胯骨生疼。

“都给我站好了！”一个粗哑的吼声炸响，王五提着鞭子走了过来。他约莫西十岁，脸上有块月牙形的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下颌，说话时疤痕会跟着抽动，显得格外狰狞。“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王五的人！战死了是活该，逃兵我亲手劈了！”

队列里稀稀拉拉地应着，除了林缚，还有三个新兵。憨厚的赵大扛着柄长戟，戟杆比他还高，站在那里像棵笨拙的老槐树；油滑的孙二揣着手，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嘴角总挂着抹算计的笑；沉默的李三背着张牛角弓，手指关节粗大，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泥，一看就是常年握弓的猎户。

“这小瘸子就是颍州城里捡回条命的？”孙二用胳膊肘捅了捅赵大，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我看是走了狗屎运。”

林缚的耳尖动了动，没回头。他的左腿还没完全好，走路时膝盖会往外撇，这成了新兵里公开的笑柄。他默默调整着站姿，将重心放在右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王五的鞭子突然抽在他脚边：“林缚！出列！”

林缚往前跨了一步，皮甲摩擦着伤口，传来一阵刺痛。

“听说你颍州城里很能打？”王五眯起眼睛，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连黄小将军的命令都敢违抗？”

林缚的心猛地一沉，知道黄揆的眼线早就把消息传到了各队。他低下头，声音平稳：“回禀队长，小人只是运气好。”

“运气？”王五嗤笑一声，鞭子突然扬起，擦着林缚的耳朵抽在地上，“在老子这里，运气不如力气！给我去劈柴，今天不劈够十捆，别想吃饭！”

这是明摆着的刁难。林缚没辩解，捡起地上的斧头，默默走向柴堆。他知道，在这小队里，解释是最没用的东西，只有实力才能让人闭嘴。

赵大看着他瘸着腿的背影，挠了挠头，想说什么，却被孙二拉住了：“别管他，这是队长给的下马威，咱们少掺和。”李三则靠在帐篷柱上，弓弦无意识地着手指，目光落在林缚的腿上，带着一丝探究。

接下来的日子，林缚成了小队里最忙的人。

除了日常的操练，他还得负责劈柴、打水、清理马厩，那些没人愿意干的脏活累活，总被王五以“锻炼新人”的名义派给他。孙二总爱找他麻烦，要么故意打翻他的水盆，要么趁他不注意藏起他的斧头，赵大偶尔会偷偷帮他劈几根柴，却总被孙二挤眉弄眼地制止。

林缚都忍了。

他劈柴时会留意斧头的角度，渐渐摸出省力的窍门；打水时会观察河道的流速，记住哪些地方水深，哪些地方有暗礁；清理马厩时会留意马匹的粪便，从干湿程度判断牲口的健康——这些都是郭嘉竹简里说的“细节见势”，他把营地当成了实践的课堂。

王五的操练格外严苛。

每天天不亮就吹号集合，扎马步要扎到汗水浸透衣衫，劈砍要练到手臂发麻，队列行进更是不许有半点差错，谁要是跟不上，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下来。林缚的腿伤在高强度的操练下反复开裂，夜里疼得睡不着，就借着月光翻看戏志才的竹简，对照着找些能消肿止痛的草药，捣成泥敷在伤口上。

“你这草药管用吗？”一天夜里，赵大凑过来，看着他腿上的墨绿色药泥，眼里满是好奇。

“试试吧，总比挺着强。”林缚往伤口上缠麻布，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少年。

赵大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半块麦饼：“给，我今天省的。”

林缚刚要推辞，就被赵大按住了手：“拿着吧，你这身子骨，再不吃点东西，迟早垮掉。”他看了眼远处打盹的孙二，压低声音，“孙二就是那样的人，你别往心里去，等他知道你的好，就不会欺负你了。”

林缚咬了口麦饼，温热的面香混着草药的苦味，在嘴里弥漫开来。他看着赵大憨厚的笑脸，心里忽然暖了些。或许，这冰冷的营地里，也不全是黄揆那样的人。

改变发生在一次前出侦查的任务中。

那天午后，王五接到命令，带小队去前方十里坡侦查唐军的动向。据说那里有股唐军巡逻队，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是块不好啃的骨头。出发前，王五特意点了林缚：“你腿慢，跟在后面，别拖后腿。”

孙二闻言嗤笑一声，李三则默默检查着弓弦，没人注意到林缚握紧了腰间的环首刀。

十里坡的树林密得像堵墙。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五打了个手势，小队立刻散开，李三爬上树梢警戒，赵大握着长戟守在路口，孙二则猫着腰钻进灌木丛，转眼就没了踪影——这是王五摸索出的阵型，看似松散，却能互相掩护。

林缚跟在王五身后，手里攥着柄捡来的短弩。弩机是从一具唐军尸体上卸下来的，弦己经有些松了，但总比赤手空拳强。他的眼睛像鹰隼般扫视着西周，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几乎没发出声音——这是他跟着戏志才竹简里的“潜行图”练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停！”王五突然举手，压低声音，“前面有动静。”

林缚立刻蹲下，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面。透过枝叶的缝隙，他看见十几个穿着明光铠的唐军，正沿着林间小道巡逻。为首的是个骑着黑马的军官，盔甲上的铜饰在阳光下闪着光，与其他士兵的皮甲截然不同，腰间的横刀刀柄镶着宝石，显然身份不一般。

“是个队正。”王五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吃掉他们，够咱们喝几顿好酒！”

他刚要下令冲锋，那队正突然勒住马，警惕地看向树林：“谁在那里？”

唐军的反应极快，瞬间举起了长矛，箭上弦，刀出鞘，阵型严丝合缝。王五的脸色变了变，低声骂道：“妈的，被发现了！撤！”

转身的瞬间，孙二慌了神，撞倒了身边的矮树丛，发出哗啦的声响。

“在那里！”唐军的箭矢立刻射了过来，呼啸着穿透枝叶，钉在离王五不远的树干上。

混乱中，林缚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队正。他注意到马的左前腿有些跛，马蹄铁似乎松了——这是他打水时观察牲口总结的经验。郭嘉竹简里说“击敌之短，避敌之长”，这匹马就是队正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