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鸭并鸭骨在大锅里熬了一夜,汤底色白清亮,闻得人垂涎三尺,只盛汤,粉丝烫熟过后加汤,再添那些鸭杂零碎,捞七八块儿鸭血,放芫荽淋香油,若有口重的还能添宝珠自家炸的红油辣子。
羊杂粉丝汤亦是如此,羊骨也是熬了整夜的,敲碎一半另一半用整根的羊骨,去了膻腥起吃起来只剩个香字,用的都是最新鲜的食材,吃起来自然也新鲜。
才叫家里人试试,个个都赞不绝口。
冬日里新鲜菜也只能吃上芫荽,院里垦出的两块菜地,一块种芫荽葱蒜,另一块只种白菜萝卜,这时节想吃新鲜的菜蔬,也只这些抗冻的能叫人解个馋。
头先做的砂锅打碎了些,有些底下焦黑也不好再用,宝珠新又去叫人打了一百来个,天冷过后摊贩都懒散些,码头上除了卖胡辣汤、热汤面一类的热食,其余摊贩生意都不怎么样。
趁着上冻前还是得多赚些银钱过冬,等上了冻,河里结了冰,船也要停了,到时码头人更少,生意也只能歇下。
早起天更冷,大哥推车出门,宝珠跟在后头关了门,阿秀还得在家里熬汤。
二人借着月色往码头走,天黑的越来越早,亮的越来越晚。
大户人家无论春夏秋冬,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小门小户多还是穿棉麻,北地也不似江南,养不出好蚕来织绸,这绸缎自然就贵许多。幸而北地棉花便宜些,一家人冬日里都穿上了镶了厚棉的衣裳,大早上出门也顶得住风。
待寻到老位置,整个码头还是听不到人声,兄妹俩一人先吃了一碗鸭血粉丝汤,吃罢才觉得浑身都热乎起来,也有早起的摊贩问这多少钱一碗,宝珠放了筷子,笑答,
“三十文一碗。”
比起卖煲仔饭那会儿,这粉丝汤要贵了许多,毕竟都是下水,不算什么正经的肉,可自水患以后,物价儿都在涨,特别是吃食,这三十文买一碗粉丝汤也算不得什么了。
有的摊贩早上出门穿的少,这会儿被风一吹,冷的直打摆子,甄家食摊上有大伞,好歹能挡挡风,立时就坐下要一碗羊杂粉丝汤。
大户人家才吃的起羊肉,虽说宝珠自家认为鸭血粉丝汤好吃些,但只要有个羊肉的名儿,大多数人还是更愿意吃羊肉。
旁边卖花的阿婆今儿来的也早,篮子里装了些红菊在买,她倒没要羊杂粉丝汤,而是要了一碗鸭血粉丝汤。等好了就坐在自个儿带来的小杌子上捧着汤碗,一边吃一边捎带捂手。
还不等开市,这就已经卖出去五六碗了。
甄家食摊往后面挤了挤,现下前面摆了两张桌子,人多时两张桌子都挤满了,还有人站在后头等,直将正吃饭的人等的面红耳赤,呼噜两口着急忙慌的吃完才作罢。
船靠岸,甄家大郎又拎着食盒去船边叫卖,一早若说吃旁的东西或许嫌太油腻,可任谁看到这一碗鸭血粉丝汤都要忍不住喊他来问价儿。
食盒里头只搁了两碗,眨眼功夫便被人要走了,砂锅一碗一碗的烫,只四口小灶是赶不及的,开市以后人更多了,两张桌子坐的满满当当,阿秀将另外两桶熬好的汤推过来,人也没走,在摊上帮着烫粉丝。
这香味太浓,想吃的人更是多,一支队伍排的老长还要拐两道弯,往外去还占了那卖油条烧饼的摊子,摊主本想赶客,宝珠笑着对排队的食客说道,
“我家这汤底是料是祖传的方子,羊汤鸭汤都是滋补的好物,吃完粉,将油条或者烧饼用汤泡过,那更是一番好滋味。”
宝珠说完,不光排队的食客,连正吃着的客人也忍不住想到汤泡饼子的滋味儿,一时间卖油条卖烧饼的竟也多出不少生意,因这一出,那几个摊主倒没再说出什么怪话来。
天凉,手在外头难免冻得发红,摊子四面都透着风,站一上午手脚都冷麻了,宝珠心里想着若是能有个铺子,哪怕巴掌大的地方,总好过现在,总好过客人也跟着一并受冻。
桶里头温着银耳吊梨汤,这时节喝着最是驱寒,来排队的都能得着一杯,有再往后头排队的宝珠打了一杯送过去,喝起来驱寒润肺,来吃饭的食客也消了原先不耐烦的躁意。
既是准备试水,备的食材就不是很多,许久没这样好的生意,明儿还得多备些,这些羊杂鸭杂并不贵,照今儿这架势,鸭杂每日要个四十斤,羊杂要五十斤便差不多了。
有早上来吃了一碗羊杂粉丝汤的,到中午又来点了一碗鸭血粉丝汤,大郎一整日都是船上摊上来回跑,单他船上那头就送了八十几碗。
也有食客开始订粉丝汤,现下汤能继续送起来,宝珠又去喊了王大与刘四儿,跑腿的生意又能做起来了,照旧是一单二文钱,因这粉丝汤价儿已经很合算,若要订饭上门的,依旧是自个儿添一文,食摊上贴一文。
先前宝珠将糖蒜的生意交给二人,也解了这二人燃眉之急,现下得知饭食能继续送,两个更是松了口气,如今普通人日子不好过,多一门营生好歹也能多些挣些银钱过日子。
现下糖蒜也还在卖,内城外城酒楼都问遍了,如今生意已经稳定,只要隔两日将糖蒜送去酒楼订货的撒暂或买辣菜的小伙儿手里,便能赚些抽成,加上现下又多了跑腿的活计,这便又是一笔进账。
甄家兄妹几个自赚了钱,每月都交些家用贴补,连二郎每月也交上来一贯钱——他夜里替人抄书,一来能得些银钱,二来也能温习。
阿秀自个儿每日得闲打络子做鞋卖给货郎,再加上甄家食摊上帮忙的工钱,一月也攒得了些钱,同甄家兄妹一般,每月交一贯到公中做家用,再有偷偷给家中添些米面粮油,多的都余下来了,只等着攒够了银钱还给甄家。
十一月河面上已经结了薄冰,这两日只有零星几艘大船急赶着送货,小些的船都歇了,只怕哪日被困在河面上。
靠水吃水,结了冰走不得船,码头霎时间也如同上了冻一样,人也少了许多,许多摊贩都停摆了,码头更是冷清,旁边卖花的阿婆嫌天冷,商船不来也没甚生意,早就已经不出摊了。
宝珠想换个地儿,进内城寻个地儿摆摊,只是看了几日一时半会儿也没找着个合适的地儿。
一开始羊杂粉丝汤卖的好,到后来还是鸭血粉丝汤占了上风。
不过这时节河上了冻不再行船,生意差了许多,有些家在码头附近的老客隔三差五倒是来吃一回,只是摊子上再不见新客了。
宝珠想着还是得寻一处固定的摊子,内城摊贩都是由街道司统一管着的,一月交的摊费多些,但能省不少事儿,如今生意尚可,不似才开始摆摊那会儿,多交些摊费也能接受。
至于赁铺子,暂时怕是赁不起,临街的铺子,位置好些的得几十贯一个月,睁眼便要愁着交租,若碰上今年夏天那场雨一样,连月生意都要耽搁,多少本钱也能折进去。
现下摆摊一月摊费不多,本钱也多是食材或是柴米油盐一类的花销,故而摊上吃食价儿才不算高,若要开铺子,饭食价儿必定又要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