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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萧卫蘅未死（第2页）

然而，暗流从未停歇。

京都有秘阁，藏“静音令”残卷，历代帝王以此压制异声，确保万民顺从。如今朝廷虽不敢公然反对归藏，却暗中扶持一批“伪音师”，宣称阿澈不过是被洗脑的盲童，所谓“承声”皆为幻术。更有甚者，在各地散布谣言，称其笛音会引动地火喷发，招致天灾。

一场关于“谁有权定义真实声音”的战争，悄然拉开序幕。

某夜，刺客潜入归藏学堂，意图焚毁密库。火起之时，阿澈正在梦中。他并未惊醒，而是翻身侧卧，口中自然溢出一段极轻极缓的旋律。那声音几不可闻，却穿透烈焰，直抵人心。三名纵火者突觉脑海炸响，各自看见一生最悔之事：一人见自己误杀恩师，一人见妻儿葬身战火，一人见幼时欺凌弱童反遭天谴……他们跪地痛哭，主动束手就擒。

黎明时分，大火熄灭，密库完好无损。柳芸站在废墟前，看着被押走的刺客，轻叹：“他们也是被蒙蔽的声音。”

真正的大战，发生在半年后的冬至。

按例，醒音园举行万人合唱。今年主题为“遗忘的名字”，百姓可写下逝去亲人的姓名投入音坛，由共鸣阵将其化为旋律升空。往年最多收录万余条，今年却涌入超过三十万份名单。

当夜，阿澈随柳芸登台。他不再需要搀扶，脚步稳健，神情宁静。高台上，石桌依旧，焦木残片嵌入其中，如一颗永不冷却的心脏。

亥时三刻，月华如练。

阿澈捧起芦苇笛，置于唇边。

第一声响起，全国九百音坛同时震动，陶管自发排列成新的谱式，活碑表面浮现出无数陌生名字??那些史书未载、族谱遗漏、连亲人都已忘记的亡者之名。

第二声落下，京都地下乱葬岗再度翻涌，但这次浮出的不仅是白骨，还有三百件残破乐器：断裂的琴弦自动接续，碎裂的鼓皮复原如初，每一器都轻轻颤动，仿佛等待主人归来。

第三声荡开，北方静音岭崩塌出一座新洞窟，内藏完整版《贞元乐典》手稿，扉页写着：“凡我同声者，皆自由民。”

第四声……无人能述其状。

因为那一刻，整个帝国陷入了长达七秒的“集体共感”??百万民众在同一时间回忆起某个被刻意抹去的画面：某年某月某日，朝廷下令焚书毁谱，士兵冲进学堂，将一个个乐官拖走，孩子们哭喊着追出门外，却被长枪拦回。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位老学者脸上，他回头望向天空，嘴唇微动，无声说出两个字：

**“记住。”**

翌日清晨，全国各地爆发请愿潮。百姓手持自制乐器，聚集官府门前，要求彻查“静音时代”的罪行。许多官员羞愧辞职，数座象征皇权压制言论的“缄口碑”被自发推倒。

皇帝终于坐不住了。

他亲赴归藏，未带仪仗，仅着素袍，步行十里至山门。柳芸迎于阶前，不拜不避，只问一句：“陛下今日来，是为听，还是为堵？”

帝垂首：“我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他？”

柳芸指向庭院中正在练习吹笛的阿澈：“因为他从未‘看见’这个世界，所以他听得最真。你们用眼睛筛选真相，他用耳朵接纳一切。你们害怕声音唤醒记忆，他却相信唯有记忆才能让人真正活着。”

帝良久无言，最终留下一道诏书：废除“静音令”残章，设立“昭雪司”专责平反冤案，开放历代禁书档案供全民查阅，并敕建“万音碑林”，镌刻所有在沉默年代中失去声音者的姓名。

离开前，他请求见阿澈一面。

两人相对而坐，无言许久。最后，皇帝从袖中取出一枚玉哨，递给少年：“这是我父皇临终前交给我的，说若遇‘执声之人’，便交付于此。我不懂音律，但我记得，小时候听过它吹出的调子，很暖。”

阿澈接过玉哨，贴于耳畔。片刻后，他轻声说：“这是你母亲的声音。她在教你唱摇篮曲。”

帝浑身剧震，老泪纵横。

原来，那玉哨中封存着一位皇后临终前最后一口气息，她本是民间歌女，因歌声动人被选入宫，却终生不得开口演唱。她唯一的慰藉，是哄年幼儿子入睡时偷偷哼歌。后来宫规森严，连这也被禁止。她只能将最后一缕气息注入玉哨，留给儿子。

此刻，那气息经阿澈之耳复苏，化作一段微弱却清晰的哼唱，在屋内轻轻回荡。

窗外，阳光洒落，照亮了归藏学堂的匾额。风吹过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仿佛无数灵魂终于得以安息。

多年以后，阿澈成为新一代“听心者”，游历天下，专为无法发声之人代言。他不立庙，不受封，行走如风，居无定所。有人说他在西南深山教聋童说话，有人说他在北疆为战死者奏送行曲，还有人说某个雨夜，他独自立于京都刑场旧址，吹了一整夜的笛，只为让一个无人祭拜的孤魂听见安慰。

而柳芸，在九十岁那年悄然离世。临终前，她将《终焉之谱》再次封存，并在密库石壁刻下最后一句话：

**“声音不死，因有人始终愿意倾听。”**

她的墓碑没有名字，只刻着一段五线谱。每逢春雷乍响，附近孩童路过时总会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顺着山坡流淌而下，汇入大海。

又是一年月圆。

井边，有个小女孩轻唤：“阿笙？”

水面涟漪泛起，浮现四字：

**你说，我在。**

远处海岸，阿澈停下脚步，抬头望月。他手中的芦苇笛微微发烫，仿佛即将迎来下一次开口的时刻。

风起，涛涌，万籁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