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隔音效果奇差无比,二人听见“嘎吱”的声响,似乎是有人从房间里的椅子上起身,随后是啪嗒啪嗒的拖鞋走路声,最后“滋扭”一声,紧闭的木门敞开了。
郭敦手里握着一支笔,闷闷地和他们打招呼:“严警官,闻警官。”
……这屋子的隔音确实没得说,严崇山站门口的介绍竟然能被房间里的郭敦听得一清二楚。
即便如此,郭敦还是不想让命案牵扯母亲脆弱的神经,邀请二人进了隔音效果聊胜于无的房间。
郭敦的房间和大多数青春期男生的房间差不多,墙上贴着陈旧的篮球明星海报,门后挂着校服,房间里除了床和书桌基本没多余的东西。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眼睛盯着敞开的物理练习册,却心不在焉,一个字也没写。
严崇山的手相当贱,走到哪儿摸到哪儿,在闻允家里的时候就查看闻允的照片,进了郭敦房间又翻郭敦桌上堆着的练习册,边翻边问:“你和跳楼的那个李芸芸熟吗?”
郭敦僵硬地“啊?”了一声:“李芸芸是谁?”
像是连这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闻允打量着郭敦,微微眯了眯眼——那是他发现什么时下意识的反应。
郭敦的状态非常紧张,眼神既没落在练习册上,也不和严崇山对视,而是紧紧地看着严崇山翻的那堆练习册,好像里面埋着个不能见人的炸弹。
闻允还没来得及提醒严崇山,就见他自然而然地抽出其中一个本子,随意地翻了几页。
下一秒,严崇山惊讶地“哟”了一声,把摊开的本子往桌上轻轻一扔,拿食指在页面上点了点,一字一顿地重复:“‘李芸芸是谁?’”
那纸页上胡乱地、大大小小地写满了名字。
每个名字都是“李芸芸”。
严崇山不咸不淡地说:“看来你们真是很不熟啊。”
郭敦捏紧了手中的笔,指节都开始泛白,好像在和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僵持。
他不答话,也不和严崇山解释,呼吸深重得要命,如一头负伤的野兽。
闻允突然问道:“你喜欢她?”
郭敦的脸都涨红了,他极力辩解:“我、我对学姐不是那种感情,我怎么敢,怎么敢喜欢她呢……”
闻允:“‘不敢喜欢’和‘喜欢’是一个意思。”
郭敦下意识地否认:“不是的,不是,我只是很仰慕她……”
严崇山适时追击:“你这么仰慕她、关注她,却完全不知道她的自杀到底有没有内情吗?”
郭敦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严崇山问:“那你知道什么?”
郭敦陷入沉默,他的眉毛纠结地皱了起来,肉眼可见地犹豫。
闻允一针见血地说:“你把她死亡的时间记得这么清楚,可见有多耿耿于怀。你不知道她为什么跳下去,但你难道不想知道吗?还是说,在你心里,你那说不出来的喜欢比真相还要重要?”
——那你的喜欢可就真够不值钱了。
严崇山纳罕地看了闻允一眼,他知道闻允性格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么好,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尖锐。
郭敦似乎被这话刺痛了,他憋了又憋,吐出一口如鲠在喉的气,低声地说:“学姐……学姐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很安全的人。”
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故事。
上个学期,为了节省在路上花费的时间,郭敦从走读转为住宿。
他们学校的空宿舍不多,郭敦被安排进了张兴凯和李祺的宿舍,很自然地被两个小混混给盯上了。
他们霸凌他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因为他胖,因为他穷,因为他不起眼、窝囊,于是就要他洗衣服、打扫卫生,上交本就不多的生活费,迁就两个室友所有恶劣的生活习惯。
如果不听,就是拳脚相加。
他和家里诉苦过,可父母的文化水平都不高,他们没什么主见,听说儿子被欺负,只会不安地问,“是不是你得罪他们了?”“和他们好好说行不行?”
他在班级里没有能说得上的朋友,在宿舍没有可以好好生活的环境,在家里没有能够支撑他的父母。世界这么大,却连容身的一隅都没有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