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轻轻叹了口气,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再次落回凌曜脸上。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凌曜似乎睡得更沉了一些,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校医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点滴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喧嚣。阳光暖暖地照在凌曜脸上,让他冰冷的肌肤似乎有了一丝温度。
林澈静静地凝视着他,看着他那张精致却缺乏生气的脸,看着他因为太过瘦削而清晰可见的锁骨轮廓,看着他即使昏迷中也微微抿着的、透露着倔强的唇瓣。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柔情,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凌曜时,那个在昏暗巷子里虽然狼狈却眼神清亮的少年;想起他每次讨论问题时专注而认真的侧脸;想起他拒绝自己帮助时那种不容置疑的坚持;想起他独自一人走在深夜回家路上的孤单背影……
凌曜像一棵在悬崖峭壁上顽强生长的竹子,看似纤细易折,内里却蕴含着惊人的韧性。他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却从未向任何人诉苦或低头。
鬼使神差地,林澈伸出了手,他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抚上凌曜的脸颊。触手一片微凉,皮肤细腻得不可思议,他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勾勒着凌曜的眉眼、鼻梁、唇形……仿佛要将这张脸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心里。
他的动作充满了珍视和怜爱,不带任何亵渎的意味。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将一个极其轻柔、如同羽毛拂过般的吻,印在了凌曜光洁的额头上。
吻很轻,很短暂,一触即分。
却饱含了他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汹涌的情感。
“凌曜……”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快点好起来。”
不只是指身体,他希望凌曜所有的一切都好起来,希望他的人生从此都顺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点滴瓶里的液体渐渐见底。
就在林澈准备去叫校医时,校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去而复返的江朔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十分精致的保温饭盒。他的气息已经平复,但脸色依旧阴沉。当他看到林澈坐在床边,而凌曜依旧安静地睡着时,眼神暗了暗。
他走进来,将饭盒轻轻放在桌子上。
林澈抬起头,看向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地对峙着。
江朔的视线扫过凌曜,发现他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点,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心下稍安。
但当他目光移到凌曜额前那似乎被轻轻整理过的碎发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又升腾起来,刚才林澈是不是碰过他了?
林澈看着那个保温饭盒,语气平和地问:“这是?”
“家里炖的汤。”江朔生硬地回答,目光有些闪烁,“……反正多了,倒了浪费。”
他试图用惯常的傲慢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但语气里的不自然却出卖了他。
林澈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江朔心里激起千层浪。
“江朔,”他直接叫了他的名字,目光锐利而清明,仿佛能看穿他所有伪装,“其实,你并不讨厌凌曜,对不对?”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猛地劈中了江朔。
他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内心深处某个一直被刻意掩盖、不愿承认的角落,仿佛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得无所遁形。
讨厌?他怎么会讨厌凌曜?
那些日复一日的注视,那些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那些因他而产生的暴怒和嫉妒,那些笨拙的、匿名的早餐,还有刚才抱着他狂奔时那撕心裂肺的恐慌……这一切,难道能用“讨厌”来解释吗?
可是,他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吗?他讨厌凌曜的清高,讨厌他的漠视,讨厌他的一切。
只有这样,他才能为自己那些恶劣的行为找到合理的借口,才能掩饰那份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惧的、失控的情感。
此刻,被林澈如此直白地戳破,江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愤怒。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阳光下,羞耻而又无力反驳。
他张了张嘴,想大声否认,想用更恶毒的语言来回击,想证明自己就是讨厌凌曜,讨厌到了骨子里。
可是,当他看到林澈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病床上那个安静沉睡的身影时,所有到了嘴边的狠话,都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校医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点滴瓶里最后一滴液体,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