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口微震,下意识回头望向贾张氏的门。门半掩著,屋里安静得出奇,甚至听不见一丝动静。
“这老太婆……她竟然……”
他正想著,门吱呀一声开了,贾张氏手里拎著一只空茶缸子,哼著听不出旋律的小调儿,一步步走出来,假装无事地走到水缸边汲水。可她眼角的余光分明在瞟李向东。
“你乾的?”李向东冷声问,语气不再如前日那般尖利,却也透著不容置疑。
贾张氏哼了一声:“咋的,你的宝贝桌子我毁了不能补?补了又嫌我多事?那你自己去锯回来啊,我锯得还行吧?虽然顏色差了点,但比你那缺了一角的强。”
她嘴里说得硬气,眼神却始终没有正面看李向东一眼。
李向东本能想发火,可瞧著那木片、那蹩脚又努力拼上的姿態,心头那股怒意却慢慢熄了。
“下次再动我东西,打你。”他一句话扔下,抱起桌子转身进屋。
贾张氏嘴里哼哼:“谁稀罕动你破烂。”
可她回屋那一瞬,嘴角却勾起了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
屋里,李向东把桌子放回原处,坐在凳上出了会儿神。他脑中划过一个念头——这老太婆性子顽固、嘴巴毒,可骨子里也不是那种死不认错的。他忽然觉得这四合院的日子,虽夹著火药味,却也不是全然无趣。
不过他可不会轻易放下戒心。他不是第一次见识贾张氏的“手段”。
午后,李向东照常进厨房煎药,今日天热,他心情不错,便在药里放了更多苦胆草——一来能让贾张氏老实点,二来……也是点小小的惩戒。他端著碗出来,药香中夹著一股苦得发青的气味。
“喝药了。”他叫门。
贾张氏打开门,一脸不情愿地瞪著他:“你怎么每次药都煎得这么苦?是想毒死我不成?”
李向东轻描淡写:“你不是嘴硬么?正好配这药。”
“呸!”贾张氏接过碗,脸都皱成了苦瓜,嘴里骂著:“毒药也没你这么毒的……我喝这玩意儿真是遭了八辈子的孽……”
李向东没理她,转身回屋。可他刚坐下,屋外又传来奇怪的动静——“哧啦——哧啦——”
他眉头一皱,快步出去,只见工具间那扇门虚掩著,里面隱约有人影晃动。
他悄悄靠近,一把推开门。果不其然,贾张氏正蹲在角落,手里抓著他的锯条在什么东西上划来划去。
“你又来干什么?”
贾张氏抬头,愣了一瞬:“我没动你桌子!”她第一反应竟是这个。
李向东扶额,语气难掩无奈:“你是准备锯我床?还是凳子?”
“哼哼……”贾张氏站起来,理直气壮,“我就想再锯点木头,多补几个枕头,咋了?这年头,谁不为自己打算?我年纪大了,老骨头脖子难受,靠墙都硌得慌!”
李向东盯著她看了两秒,忽然一笑:“你下次提前说,我给你削。”
贾张氏一怔,仿佛没听懂这话的含义:“你还真肯削?”
“削你的,不削桌子的。”李向东转身走了,背影在斜阳下拉得很长。
他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可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这院子,从前是死的。如今倒也……有些热闹了。虽是火药味十足的热闹,却也不像从前那么寡淡。他虽嘴硬心狠,但那份情绪,总归也被这老太婆一点点磨开了条缝。
只是,他没看到,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贾张氏也咧嘴一笑,笑里却藏著点小算盘:“哼……先让你得意两天,等我多收集点锯末,看你还得不著那破桌子角……”
夜深了。
四合院沉入了一种微妙而幽闭的寂静之中,仿佛一切都陷进了院墙深处,连风声都不愿穿越这老旧门窗的缝隙。唯有墙角那只常年不换油的风铃,偶尔在夜风中轻轻叮噹两声,不动声色地提醒这座宅子里的每一位住客:夜还长,梦还没完。
李向东躺在床上,却怎么也合不上眼。
那老桌的桌角虽被补得笨拙,但拼接处那一块新木,却让他每每瞥见都忍不住皱眉。他倒不是在意那几寸榆木,而是在意那种“被人算计过却还得忍著”的憋闷感。尤其是他明知道贾张氏那点小心思,可就是挑不出什么明確的毛病来,偏偏她又一副“我是吃亏的受害者”的模样,处处让人犯难。
李向东翻了个身,窗纸上映出屋外树枝的影子,斜斜地落在他的额头。那是一种很淡的、极慢的侵扰,就像贾张氏的存在一样,不刺眼,却让人无法忽略。
“她今天好像没骂我。”他忽然低声嘀咕一句,自己都愣了一下。
是啊,从傍晚那口苦药之后,那张永远不知疲倦的嘴竟然沉寂下来,这在往常根本是闻所未闻的事。
“这老妖婆又憋什么坏呢?”李向东警觉地想著,坐起身,披上外套。他忍不住想去厨房看看,最近他那坛陈年老醋放得靠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躡手躡脚地推开屋门,他刚跨出脚步,脚下就听见“咔噠”一声细响。他立刻低头看,是个小竹夹子,正好架在门槛內侧,若非他穿了厚底鞋,怕是脚趾头都得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