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钥匙重新放进盒子里,收进那布包,又放回柜子深处。然后抬脚跨出门槛,稳稳地走向东厢的水井边。
水井那头,一张长凳上坐著的是胡寡妇。她身材消瘦,穿著一件打了补丁的灰袄,手里拿著一根绣针,正一针一线地缝著什么。见李向东过来,她眯起眼,声音带了点凉意:“你还敢出来啊?我还以为你会把自己关在屋里七天七夜呢。”
李向东站定,点头示意:“我出来透透气。”
“哼,透气?你最好把你那屋也敞敞风,別憋出个什么歪主意来。”胡寡妇斜眼看他,又低头继续做活计,嘴上却没停,“昨儿晚上我听见你屋里响动半宿,是不是在藏东西?你別怪我嘴碎,我可是好心提醒你,贾张氏可不是个好惹的,真要把你逼急了,她连门都敢给你撬开。”
李向东听了这话,眼神没变,只是嘴角抽了一下:“她想撬门,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胡寡妇嗤笑一声,掸了掸衣服上的线头,没再说话。
李向东拧开井口旁的水龙头,接了半桶水。风吹得井水里漾出一圈圈波纹,天上的云层压得很低,像隨时都要塌下来。李向东提著水桶回屋,经过正房时,不出所料,贾张氏正站在门边,手叉著腰,眼珠子一盯见他,立刻开火:
“哟,还真敢出来了?你倒是脸皮够厚,我要是你,早钻进地缝里不见人了。”
“你要是我,就不会做出那么多丧良心的事。”李向东不带火气地回了一句,继续往屋走。
贾张氏气得脸一歪:“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丧良心。”他回头,眼神毫无波动,“你想赖帐可以,你想污衊我也可以,但你最好清楚一点,我已经把这事记下了,不管过一天,还是十天,我都会让你付出代价。”
“你威胁我?你敢威胁我?!”
她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哑著,震得窗纸都颤动。可这一次,不管她怎么喊,李向东都没再回头。他进了屋,把水桶搁到角落,从床底下抽出一只纸箱,慢慢地整理著自己的东西。
他开始做准备了。
不是逃避,也不是妥协,而是反击。
从衣服,到证件,到笔记本,他一一清点,每一样都用布包好放进箱子。每一件东西都有来歷,有记忆。他不说,却都记得。他的手指摩挲过那只红色的印章盒子,思绪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那是他爹留下的。
那年冬天,也是像现在这样冷。他的爹抱著那只盒子躺在炕上,临终时只说了一句话:“人,不能让人踩在脚底下活著。”
他当时不懂,但如今懂了。
屋外的天暗下来,风中卷著尘土扑进来,吹得门吱呀作响。李向东站在屋中央,低头看著箱子。下一步,他要做的,是走出这个院子,不是逃,而是让这场闹剧有个彻底的转折。
但他不会走得太远。
因为他要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当眾揭穿贾张氏的机会。一个让她无法再翻身的时机。
他知道她会继续叫囂,会继续撒泼,他甚至预感到,她可能已经准备动手了。他转身,把门栓牢,又在门后架起了木椅。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砰砰砰”的撞门声响起——粗暴、急促,带著贾张氏的咒骂和尖叫:“李向东!你给我滚出来!你藏了我家的东西你还敢关门?你这个贼!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李向东站在门后,静静听著,不动声色。
他心里清楚,真正的反击,不是在这一刻。而是在她彻底暴露破绽、眾目睽睽之下,那才是他反败为胜的时机。
他等得住,也忍得住。
因为这一次,他不会再退半步。
门板“砰砰”作响,仿佛贾张氏那股又狠又毒的怨气穿透了木料,直撞进李向东的耳膜。他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后,眼神沉静如井底的水,看不出情绪。他没有急於回嘴,更没有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低头认错。他心里清楚,对付贾张氏这样的人,最忌被她牵著鼻子走。
“你不开门是吧?”门外贾张氏的声音再次尖锐起来,混著呼吸的粗重,像是气血翻腾,“你把东西藏你屋里,我知道!你就是个贼,你装得再清高也是贼!我告诉你李向东,就算你躲得了一时,你躲不了一世!”
她的嗓音撕破了黄昏的沉静,楼下几个邻居又探出了头。
“哎哟,这又吵起来了……这都第几天了?”
“別说,这贾张氏也真行,天天骂不带重样的。”
“可不咋的,就李向东那脾气,也能忍得住,换別人早掀桌子了。”
李向东隔著门听著这些嘀咕,没有一丝波动。屋里灯没开,天色越来越暗,他站在阴影中,如同一尊石雕。他忽然觉得这一切有些滑稽,贾张氏在门外喊破喉咙,就像一只被困的老乌鸦,张牙舞爪地扑腾,却总也扑不出围墙。
“你听不见是不是?哑巴了?给我出来!”贾张氏忽然砰地踹了门一脚,踹得门板一颤。李向东这才动了。他缓缓走到门边,拴子一扭,“咔噠”一声,门开了。
贾张氏差点扑了进来,一只手还伸著,就像要去掐他脖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