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未央前头不提他的月俸和补贴,覃雨枫的心情说不准还能平静些,偏偏奚未央不食人间烟火的非要提一嘴,正撞在覃雨枫的枪口上:“我只是在给你们办事,我不是整个人都卖给了你们!那么多年了,奚未央,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我这些年来在顾家,真正休息的日子,还不到一只手!”
覃雨枫张开五指,几乎怼到奚未央的脸上:“我白天不能停,夜里不能歇,所有报给顾鉴的消息,在此之前都要先从我手头过,他要做什么事,他倒是好,一拍板就要去做,那上上下下对接统筹核算,难道也都样样他去做吗?!”
覃雨枫按住奚未央的肩,向他怒吼:“我是人!不是牛马!拉磨的驴也是要歇的啊!要是你花点灵石丹药,我就活该这么干还要感恩戴德,奚未央你不如一剑杀了我吧!”
奚未央:“……”
奚未央恍然道:“这样啊……”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你来做吗?但据我所知,除却最开始那段时间外,顾家如今能办事、乐意办事的人,并不少……”
覃雨枫:“……”
覃雨枫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他道:“有没有可能,他们办事,只需要去做确定的某一桩事,亦或是固定的一方面事务?而我,是全部!全部!”
“再退一步来说,他们没日没夜也要抢破头做事,是为了一家人的前程,但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我又不是顾家人,我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将来也不会久留于此,我凭什么要操这些心,费这些力!”
奚未央:“小枫,如果你真的不想继续的话,其实你可以离开的。”
覃雨枫:“……”
覃雨枫诧异万分,他脸色倏地苍白,盯着奚未央道:“是我现在没有价值了,所以你想要赶我走了吗?”
奚未央:“?”
奚未央摇头道:“不是。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是觉得……就像是你所说的,你不是顾家人,你将来也不会留在顾家,甚至未必留在中州,顾家于你,没有任何牵绊,你充其量只是拿钱办事而已。小枫,你已经尽到了你该尽的责任,完全没有必要因此而自苦。如果你想要离开,你随时都可以告诉我的。”
覃雨枫:“……”
覃雨枫一时哑然。许久,他方才问奚未央:“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奚未央奇怪道:“我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吗?”
覃雨枫沉默,而后问:“可是我离开了顾家,你又准备让我去做什么?是回玄冥山,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奚未央,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就像是我方才说的,如果没有事,你不会想到要来找我。”
奚未央微微点头,他低声叹道:“我原本,确实有事想要同你说,但我不知道你……小枫,我想你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譬如你现在究竟想做什么,将来又想要怎样。等你想好了,你就来找我吧。到那时候,我们再商讨我接下来的计划。”
覃雨枫:“……”
覃雨枫无意识的攥紧了拳,他问奚未央:“那现在呢?现在你要走了吗?现在你要去做什么?你没有其他的话要和我说了吗?就连一句闲话也没有吗?”
覃雨枫这话说的,在奚未央看来就有些奇怪了,他本就不是来找他闲聊的,从前他们也不曾闲谈过,更不曾交心过。就像是覃雨枫所说,如果真的没有事,奚未央大概不会想到要见他,而现在既然“公事”谈不了,奚未央实在想不到,覃雨枫还有什么其他的话要同他说了。
于是,奚未央便温和的看着覃雨枫道:“你说。”
覃雨枫:“——”
覃雨枫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便已经脱口而出:“我恨你!”
“奚未央,我恨你。”
恨也好,怨也罢,哪怕是连覃雨枫自己都抵触的某种爱意,最后都只有化作一句:“你已经四年六个月没有来看过我了。其实不止,因为去年有过一次闰月,且再过九日,就该满七个月了。”
覃雨枫在数不清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咬牙切齿的念着奚未央的名字诅咒他。——可他还是想他,想要见到他,想要奚未央也能够时时刻刻的记得,这个世界上有他覃雨枫这样一个人。
“但你其实从来也没有在意过我。”
奚未央:“……”
奚未央其人,对自我敏锐,体察旁人的感情却极其迟钝。
从容貌到天份,老天爷几乎给了他一切令人羡艳的东西,于是奚未央便也习惯了自己在别人的眼中是特殊的。这样的特殊并不因为他刻意的做了什么事,甚至绝大部分时候,奚未央什么也没有做过,可他却就是能够无端的收获旁人各种强烈的、极端的情感。奚未央年少时也曾为此困扰过,然而,当某些事情成为常态,人往往只有两种变化——深陷其中,抑或逐渐麻木。
奚未央禁不住长叹一声。
他对覃雨枫说:“我或许应该向你道歉,但是小枫,我没有办法和你道歉。因为我什么也没有做过。”
如果说,是奚未央刻意的玩弄辜负了覃雨枫,那他确实罪大恶极,可是他没有。覃雨枫的情感,是他自己的事情,与其他那些奚未央认得或不认得的人一样,奚未央没有承担他们爱恨的责任。
覃雨枫觉得,感情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对奚未央,也许不是爱,也不是恨。多么可惜啊。他尚且不曾清晰体会到心动是一种怎样美妙的滋味,竟然就先领教到了心痛。覃雨枫想,这可能是一种意难平,如果奚未央索性不会爱人,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