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汐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滞了一瞬,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怔愣,仿佛被这句话猝不及防地敲开了紧闭的门扉。
然而,那失态仅是刹那,几乎是本能地,更深的、用以防御的虚假笑意如同面具般迅速重新覆盖上来,她微微偏头,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陈砚看着她这近乎条件反射般的伪装,有些无语地叹了口气,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还在装”几个字。“话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语气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不容置疑,“以后该怎么相处,怎么对待我们,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向前凑近了半步,仰头看着高挑的苏灵汐,语气忽然变得异常认真,甚至带着点像是献出珍宝般的郑重:“还有,江珩她……是个很单纯的人。”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苏灵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如果……如果你让她难过的话,我和小予,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陈砚说完,不再看她,转身朝着依旧沉浸在兴奋中的江珩和夏知予走去,背影带着一种卸下部分重担后的、罕见的轻松。
就在她转身,将苏灵汐完全置于视线盲区的刹那,苏灵汐脸上那维持了许久的、公式化的微笑,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她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跟上,目光沉默地追随着陈砚的背影,最终落在不远处那三个笑闹作一团的少女身上。
一种此前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眼神,在她清冷的眼底沉淀下来——那并非刻意营造的疏离,也非出于理性的审视,而是一种更为原始的、带着些许冰冷的孤独感,如同置身于喧嚣之外,静静凝视着橱窗内温暖灯火的行人。
那视线短暂地掠过夏知予灿烂的笑脸,在陈砚放松的肩线上停留一瞬,最后,如同被无形之物牵引,牢牢地、复杂地锁定了正被夏知予揽着肩膀、微微脸红却眉眼弯弯的江珩。
这抹异色只存在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到几乎让人以为是灯光投下的错觉。
随即,她眼帘微垂,再抬起时,周身那层无形的壁垒似乎又重新悄然筑起,只是那壁垒的厚度,仿佛与之前有了一丝难以言说的不同。
她迈开脚步,姿态依旧从容地向着那团温暖的光源走去。
喧嚣过后,人群渐渐散去。四人换回了日常的校服,并肩走在被皎洁月光笼罩的校园小径上。夜晚的空气清新微凉,与方才礼堂内的闷热嘈杂恍如隔世。
远处依稀还能听到晚会的余韵,近处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她们偶尔响起的、放松的脚步声。
“饿死我啦!”夏知予揉着肚子,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亮,“刚才在后台紧张得什么都吃不下!我妈给我带了月饼,说是你们肯定也顾不上吃饭,走走走,我们去那边亭子里分了它!”
那是一个建在池塘边的六角小亭,月光如水银泻地,将亭子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温柔。夏知予献宝似的打开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四种不同馅料的月饼,小巧可爱,散发着甜美的香气。
“喏,莲蓉蛋黄、豆沙、五仁,还有这个……嗯,好像是新式的流心奶黄!”她热情地分发给每人一个,“别客气,快尝尝!”
江珩小声道谢,接过一块豆沙的,小口小口地吃着,甜糯的滋味在口中化开,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
苏灵汐选的则是那块流心奶黄,她吃相依旧斯文,但微微扬起的眉梢似乎也表示了对这味道的认可。
陈砚拿着那块象征“团圆”的莲蓉蛋黄月饼,却没有立刻吃。
她靠在冰凉的亭柱上,目光缓缓掠过身边三人——
夏知予正豪迈地咬着五仁月饼,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演出时某个差点出糗的细节,引得江珩抿嘴轻笑;苏灵汐安静地品尝着月饼,偶尔,她的目光会不经意地落在一旁小口吃着月饼、脸颊微鼓的江珩身上,停留片刻,才缓缓移开,看向亭外荡漾着月影的池水,眼神依旧难以捉摸。
一种奇异的、平静的暖流,悄然漫过陈砚的心田。没有尖锐的占有欲,没有灼人的嫉妒,也没有沉重的负担。
只有此刻,月光,池水,甜香的月饼,和身边这三个与她共同完成了一场盛大幻梦的同伴。
她低头,轻轻咬了一口手中的月饼。莲蓉的细腻清甜与蛋黄的咸香丰腴在口中交融,形成一种恰到好处的圆满滋味。
也许……这样的“团圆”,也很好。
她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真正意义上的、圆满无缺的明月。
月光温柔地洒落,笼罩着亭中的四个少女,也笼罩着她们脚下这条刚刚开始、尚不明朗,却似乎不再那么孤单的道路。
今夜,广寒宫的故事在掌声中落幕。
而属于她们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写下第一个温暖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