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清宗外门弟子的日子,并非终日打坐悟道、御剑飞行,更多的是琐碎与劳作。每月需完成定量的杂役,方能换取那几块下品灵石和微薄的份例。灵石于修行至关重要,顾小姜纵使满心惶惑于未来,也不得不先面对眼前的生计。
弟子名录上可供选择的杂役不少:药田除草、丹炉扇火、经阁除尘、膳堂帮厨……顾小姜的目光在“膳堂帮厨”上停留许久。记忆里,原著似乎提过一句,周清阑不重口腹之欲,但因修行功法特殊,每日午时会固定前往弟子膳堂用些清淡饭食。
踌躇再三,顾小姜一咬牙,在那项后面划上了记号。
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顾小姜便被管事弟子引到了喧闹腾腾的膳堂后厨。此地与悬清山整体的清冷仙境之感截然不同,巨大的灶台燃着熊熊火焰,大铁锅内熬煮着灵谷粥,蒸笼叠得老高,冒出带着食物清香的白色蒸汽。
顾小姜被分派的活计是清洗堆积如山的灵蔬。冰凉的井水浸没双手,各类沾着泥土的菜叶需要反复淘洗。这活计枯燥且消耗体力,不过半日,她的腰背便开始发酸,指尖也被泡得发白起皱。
午时将近,准备工作接近尾声,顾小姜的岗位换到了粥桶旁,负责给排队的同门打粥。巨大的木勺沉甸甸的,她需得用两只手才能稳稳握住。
膳堂大门敞开,结束了一上午修炼的弟子们蜂拥而入,很快排起了长队。人声鼎沸,碗碟碰撞声不绝于耳。顾小姜收敛心神,努力扮演好一个合格的打饭工具人。
“师兄,您的粥。”“师姐,小心烫。”
她重复着单调的动作,臂膀渐渐酸麻。就在她几乎要忘记最初目的时,膳堂入口处的喧闹似乎微妙地低落了一瞬。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悄然而至。
顾小姜下意识地抬头。
周清阑来了。
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白袍,墨发束得一丝不苟,周身仿佛自带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周围的喧嚣与热气隔绝在外。排队的弟子们不自觉地为她让开些许空间,目光或敬畏或好奇地追随着她,却无人敢上前搭话。她沉默地排在队尾,神情淡漠,对周遭的一切视若无睹。
顾小姜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低下头,专注于手里的木勺。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那双纤尘不染的云纹履停在了她的面前。一股极淡的、清冽如雪后松针的气息拂面而来。
顾小姜不敢抬头,双手紧握木勺,舀起满满一勺浓稠的灵谷粥,手腕却故意微微发抖,让那勺粥比给其他人的足足多出了一大半,“啪”地一声落入周清阑递过来的素陶碗中,几乎要溢出来。
周围似乎有细微的抽气声。给内门师姐打这么多,是笨拙还是刻意讨好,无论是哪种,都可能惹人不快。
顾小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各种视线。她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练习过的、尽可能显得自然又带点怯生生的笑容,声音微颤:“师、师姐,请用。”
周清阑的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极快,快得像是错觉。那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但也没有怒意。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只沉甸甸的碗,指尖未曾与顾小姜有任何触碰,转身便走向固定的僻静座位。
好吧,又被无视了。
顾小姜愣回过神来继续工作。不过也算是接受了,说明谄媚计划可以小心一些进行。
此后数日,只要轮到顾小姜在粥桶当值,她都会“笨手笨脚”地给周清阑多打许多。周清阑每次都是沉默地接过,沉默地离开,从未有任何表示。
但顾小姜却敏锐地察觉到,师姐接过碗时,那一眼扫过来的速度,似乎比最初慢了一点点。相比于完全无视不同,那是某种极淡的、近乎审视的留意。
当然,不排除顾小姜自己yy的成分。
午后,她刚完成杂役,拖着略感疲惫的身子返回住处。穿过连接各院落的长廊时,恰见周清阑独自一人坐在廊下的石凳上,膝上横放着那柄令人生畏的“殊归”剑。
她正用一块素白的软布,细细擦拭着剑身。夕阳余晖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稍稍软化了些许冰冷的棱角。
顾小姜脚步一顿。心跳再次不争气地加速。机会……
她踌躇片刻,最终鼓足勇气,慢慢挪了过去。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师姐……在擦剑?”
周清阑擦拭的动作未停,眼睫都未曾抬起,仿佛她只是一缕空气。
顾小姜咽了口唾沫,继续壮着胆子搭话,声音里带着刻意练习过的、纯粹的讨好:“这剑真好看。呃……我是说,一看就非凡品。师姐使得真好……”这话说得干巴巴又谄媚,她自己听了都觉尴尬。
然而,周清阑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她抬起眼,目光慢慢地落在顾小姜脸上。长廊静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鸟鸣。
就在顾小姜以为自己又要遭到彻底无视时,却听到一个极淡的、几乎没有情绪起伏的音节。
“嗯。”
虽然只是一个单音,却如同冰湖投石,在顾小姜心里激起巨大涟漪。周清阑居然回应她了。
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顾小姜几乎是脱口而出:“师姐!我、我帮您擦吧!这种粗活我来就好!”说着,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接过那块软布。
手指即将触碰到布的瞬间,周清阑手腕微不可查地一动,避开了她的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