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吉尔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人鱼深蓝色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她无法理解的、浓稠如深海的情感。那不再仅仅是好奇或占有,而是一种更原始、更炽热的东西。没等莉吉尔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人鱼低下头,微凉的、柔软的嘴唇精准地覆上了她的。
不是一个粗暴的啃咬,也不是试探性的触碰。
那是一个真正的吻。
带着海水的微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冽的甜腥气息,强势而深入。人鱼的舌头撬开了她因惊愕而微张的唇齿,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纠缠上来。莉吉尔的脑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试图挣扎,但身体被牢牢禁锢,四肢软得使不上半分力气。
更让她惊恐的是,在那深入的交缠中,她清晰地尝到了对方唾液的味道——并非预想中的腥咸,而是一种奇异的、带着薄荷般清凉又混合着某种深海植物芬芳的甜腻。那甜腻仿佛带有某种魔力,随着亲吻迅速渗入她的口腔,滑过喉咙,像一道冰线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她。
视野开始扭曲、模糊,人鱼那张过分美丽的脸庞在眼前晃动、重叠。深蓝色的眼眸如同漩涡,要将她的灵魂也吸摄进去。耳边只剩下海浪扭曲变形的呜咽和自己如擂鼓般逐渐微弱的心跳。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上,吞噬了她最后一点意识。
………………
莉吉尔是被脸颊上冰冷的触感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暗沉下来的、染着橘红与绛紫色晚霞的天空。海风比白天更冷,吹在她湿透的衣服上,激起一阵寒颤。
她怎么躺在沙滩上?
昏迷前的记忆如同碎片般涌入脑海——人鱼的扑倒、威胁的嘶吼、被拖入海水的冰冷、近在咫尺的脸、还有那个……那个深入而诡异的吻。
莉吉尔一个激灵坐起身,环顾四周。
空旷的沙滩,只有潮水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岸边。夕阳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而诡异的色彩。哪里还有人鱼的影子?
人鱼不见了。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但湿透后紧贴在身上、沾满沙砾的冰冷衣物,口腔里残留的那股奇异甜腻的气息,以及唇上隐约残留的微凉触感,都在清晰地告诉她——那不是梦。
那条人鱼,强吻了她,然后……然后她昏迷了?现在已经是傍晚?
莉吉尔撑着发软的身体试图站起来,却感到一阵头重脚轻的虚弱,眼前阵阵发黑,不得不扶住旁边一块粗糙的礁石才稳住身形。那种眩晕感并未完全消退,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软,就像大病初愈。
她咬紧牙关,心底涌起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被愚弄、被侵犯的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埋的恐惧。
她跌跌撞撞地离开海边,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湿透的裙子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海风一吹,冷得她牙齿打颤。通往村庄的小路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漫长而崎岖。
偶尔有收工回家的渔民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样子,投来诧异或暧昧的目光,但没人上前询问。莉吉尔·霍尔家的麻烦,没人愿意沾染。她无视那些视线,只是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加快脚步,只想尽快回到那个哪怕同样令人窒息的“家”。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是熟悉的鱼腥和霉味。老霍尔已经醉倒在桌子旁,鼾声如雷。母亲坐在角落里,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修补渔网,看到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地进来,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问,又低下头去继续手里的活计。
莉吉尔也没有解释的欲望。她径直走向楼梯后那个用破布帘子隔开的、属于她的狭小角落。
脱下湿冷的衣服,她用一块相对干燥的破布用力擦拭着身体,尤其是嘴唇,反复擦了好几遍,直到嘴唇传来刺痛感,仿佛这样就能擦掉那个吻留下的所有痕迹和那诡异的甜腻气息。
但擦不掉的是身体内部残留的那种虚弱和异样感,以及脑海中反复回放的、人鱼贴近时那双深不见底的蓝色眼眸。
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板上,拉过薄薄的、带着霉味的毯子盖住自己。身体的疲惫让她眼皮沉重,但精神却异常清醒。
愤怒、困惑、还有一丝隐秘的后怕交织在一起。
她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一条有点特别、或许能加以利用的野兽。但现在,事情显然脱离了掌控。那条人鱼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行为模式也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它今天能用一个吻让她昏迷,明天又会做什么?
莉吉尔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么彻底摆脱它,要么……就必须找到能真正控制、或者说,与之抗衡的方法。
窗外,北海的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如同某种不详的预兆,敲打着这个破败的家,也敲打着她逐渐被拖入未知深渊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