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翻过一页账册,头也没抬:“前几日让大福去苏家打听的。”
苏晚愣住了。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林砚早就把她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这份周到,让她心里又暖又慌。
苏晚攥着衣袋里的柳叶荷包,忽然问:“嫂子,你觉得明宇哥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林砚翻账册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就是想起姐姐说,明宇出事前,给她写过信,说‘最近有人盯着顾家的商队’。”
苏晚低下头,声音发轻,“姐姐还说,她绣了块柳叶帕给明宇,让他带在身上,说‘柳叶辟邪’,可明宇出事时,那帕子没找着。”
林砚沉默片刻,把账册合上:“别胡思乱想,回门要紧。”
马车晃晃悠悠驶到苏家巷口,苏晚撩开车帘一角,熟悉的青石板路、巷口的老槐树、街角卖糖人的小摊,全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样子。可此刻再看,却觉得陌生又遥远。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砰砰”跳得快要撞出来。
苏家的门开着,苏晚撩开车帘,看见母亲王氏正站在门口张望,鬓角别着朵熟悉的珠花——那是姐姐苏晴最爱的样式,心口忽然一紧。
刚迈上台阶,苏母就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先瞟了眼林砚,才抓向苏晚的手:“晴儿!可算回门了!这几天在顾家……吃得惯吗?”
苏晚猛地愣住——娘怎么会这么说?按说姐姐逃婚,娘若不知情,该直接认她是苏晚,“晴儿”两个字砸过来,她垂着眼,心里发紧。
她忽然想明白:母亲是故意的。母亲怕林砚追问“为什么苏晴自己不来”,就故意装“认不出女儿”,这样林砚就不会怀疑。
“苏夫人。”林砚上前半步,轻轻隔开苏母的手,语气平和却带着准头,“您怕是记混了,这是晚儿。前几日您说苏晴小姐染了风寒,怕误了回门规矩,才让晚儿替来拿东西的,您忘了?”
苏母的笑僵在脸上,手悬在半空,慌忙点头:“是是是!瞧我这记性!都怪我天天记挂晴儿的病,眼都花了!是晚儿,快进屋!”
进了正厅,父亲苏老爷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见了她们,手里的茶杯晃了晃,茶水洒在衣襟上也没察觉。“大……大奶奶来了。”他站起身作揖,眼神却不敢看苏晚。
大福机灵,见状赶紧说:“大奶奶,二少奶奶,我去您房间收拾衣物吧?”林砚点头:“去吧,让苏夫人带你去——常用的衣裳、贴身的物件,都别落下。”
王氏的脸更白了,却只能硬着头皮领大福去后院。苏晚看着母亲的背影,心里忽然想起昨夜里林砚跟她说的话:“苏家若知情,定然会藏着些东西,怕露了破绽。”
厅里只剩三人,气氛静得发慌。苏老爷端着茶杯反复摩挲,半天才讷讷地问:“大奶奶,顾家……没为难二少奶奶吧?”
“二少奶奶是顾家的人,谁敢为难?”林砚合起手里的账册,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话锋一转,“倒是苏老爷,有些事瞒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苏老爷的手猛地一抖,茶杯“哐当”砸在桌上:“大奶奶……您、您都知道了?”
苏晚愣住了,转头看向林砚——原来她早就猜到了!
林砚没看苏老爷,只望着苏晚,眼神软了些:“有些事,藏不住的。”
她顿了顿,又看向苏老爷,语气冷了些,“彩礼顾家给了,盟约也认了,但二少奶奶在顾家的体面,不能少。往后苏家若再提些不该提的,或是走漏了风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苏老爷的脸涨得通红,低着头说不出话。苏晚看着父亲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涩——她原以为母亲只是知情,却没想到父亲竟也是默许的,连她的处境都不顾。
就在这时,后院忽然传来大福的声音,带着点急:“二少奶奶!您房间的衣柜是空的!就剩个绣绷,上面还绣着半片叶子呢!”
苏晚和林砚赶紧往后院走,刚进房间,就看见大福举着个绣绷——青碧色的丝线绣着半片柳叶,针脚细密。衣柜门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连一件常穿的衣裳都没有。
“苏夫人说……说您的衣裳都洗了,还没干。”
大福噘着嘴,“可哪有洗得一件不剩的道理呀!”
王氏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是……是我没收拾好,回头我让人给您送过去……”
苏晚看着空衣柜,又看着绣绷上的柳叶,忽然想起姐姐推她上花轿时说的话:“晚晚,柳叶最念旧,风吹到哪里,都能找到回去的路。”原来姐姐早就打算好了要逃,连行李都提前收拾了。
林砚走到苏晚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难过,至少知道她是安全的。”
她转头看向王氏,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衣裳不用送了,顾家不缺这些。只是往后,别再让二少奶奶为这些事烦心。”
回去的马车上,林砚把一块桂花糕递到苏晚手里:“别想太多,往后在顾家,有我呢。”
苏晚接过糕,指尖触到林砚的手,冰凉却安稳。她咬了一口桂花糕,甜香漫进喉咙,却没压住心底的涩——从今往后,苏家再也不是她的退路,顾家这个本不属于她的地方,倒成了唯一能容她的去处。忽然觉得眼眶一热。
她往林砚身边挪了挪,小声说:“嫂子,谢谢你。”
林砚抬头看她,眼底带着点浅淡的笑意:“往后在顾家,我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