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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第1页）

深秋淡淡的阳光洒进东湖中学走廊宽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刚结束期中考试，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紧张的余温，更多的是放松的喧嚣。

五班的教室里闹哄哄的。唐思流咬着签字笔帽，耳朵却竖得老高，听着同桌周小颖眉飞色舞地播报最新情报。

“千真万确！”周小颖压低声音，但兴奋劲儿一点没减，“我亲耳听到副班长跟学习委员在走廊说的！高二那个竞赛大神，张超然！已经收到M理工的夏校邀请了！人家那边教授直接发邮件来的！这等于一只脚踩进藤校门槛了啊！”

坐在前面，正对着小镜子整理刘海的沈黛丝立刻转过头，加入话题：“哇，这么厉害！不过好像高三这样的人有很多吧。”

副班长刚好抱着一摞作业本经过，听到一耳朵，热心补充道：“不止呢，他参加的那个项目听说超级难，还要有顶尖教授的推荐信。以后要是想申请好学校，现在真的得开始规划了，竞赛，活动，GPA一样都不能少……”他说着，眼神里流露出未雨绸缪的焦虑感。

“说到这个，我准备申请港大的暑期项目…”另一旁的女生参与进来，“我爸爸说…”

流流听得一愣一愣的，M理工，夏校，藤校……这些词汇对她来说有点遥远，但氛围是能感受到的。

何丽雅正在走廊边低头整理着笔记，唐思流风风火火地从旁边一群人中挤出来，一把挽住她的胳膊，眼睛瞪得圆圆的。

“欸欸欸，刚听说个大新闻！”唐思流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八卦兴奋，“就我们班那个王静怡，你知道吧？平时闷声不响的！她爸妈好像已经开始给她规划大学了，目标是港大商学院，暑假就要去参加什么暑期项目了！我的天，这才高一啊！还有那个……”

“哦，那很好啊。”何丽雅轻声回应，语气里没有太多波澜。她对其他班的人并不熟悉，那些如浮光掠影般的名字和面孔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唐思流却没停下，她托着腮帮子，眼神开始放空，显然被这个话题带偏了：“唉，说起来，咱们以后要干嘛呀？小颖说她想学法学，副班长好像要考什么国外大学……感觉大家都好有想法哦。”

她顿了顿，轻轻戳了戳何丽雅的手臂，“你呢你呢？小雅，你钢琴弹得那么厉害，是不是以后要当钢琴家？开那种闪闪发光的大音乐会？”

“钢琴家”这三个字让何丽雅的心轻轻跳了一下。她眼前闪过Lheurebleue里那圈安静的，衣着考究的听众，又闪过Zoe弹琴时那双复杂而疲惫的眼睛。那似乎和唐思流描述的“闪闪发光”不太一样。

“没有的事，”何丽雅摇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真实的腼腆和不确定，“那太难了……只是喜欢弹琴而已。”她无法向唐思流解释与音乐复杂的联结，那似乎与职业规划无关。

她轻轻用肩膀碰了一下唐思流，语气转向了更迫近的危机：“别说那么远的事了……倒是刚考完的化学，最后那道大题，你做得怎么样？”

唐思流瞬间变成一副“完蛋啦”的哭丧表情：“啊啊啊别提了！那道题我根本就没看懂题目在问什么！什么离子反应平衡，我感觉脑子完全糊涂了！完了完了，这次化学肯定要完蛋了！”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回忆自己可能哪里写错了，哪里的公式用得稀里糊涂。

“也没有那么难吧，”何丽雅试着安慰她，“其实套用那个公式就好……”

“停！学霸请不要刺激学渣脆弱的心灵！”唐思流捂住耳朵，做出拒绝听讲的姿态，但眼睛里已经恢复了光彩，“等成绩出来再说！现在我要暂时遗忘它！”

何丽雅的拉她就往楼梯口走，“不行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期末了…”

东湖中学的自习室设在图书馆的二楼，环境静谧。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茂盛的绿植，十一月初的阳光被过滤成柔和的光斑洒在宽大的原木书桌上。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和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极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唐思流一坐下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椅子上唉声叹气地翻出刚考完的试卷，对着那道难题愁眉苦脸。

何丽雅在她旁边坐下，拿出自己的笔记和习题集。她习惯性地先快速浏览了一遍，红笔勾画出的几个易错点。

“这里，”何丽雅轻轻点了一下唐思流的册子，声音压得低低的，“不是直接套公式，要先判断是不是完全沉淀。”她在草稿纸迅速写下关键步骤和离子方程式。

唐思流凑过来，脑袋几乎和何丽雅的靠在一起，看得无比专注，时不时发出一点恍然大悟的声音。何丽雅的思路清晰得像她弹奏的拉威尔，每一步都逻辑严密，恰到好处。

讲了大概十分钟，唐思流终于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眼睛亮起来：“我好像懂了！原来卡在这里！”她兴奋地拍了一下何丽雅的胳膊，力道没控制好，在安静的自习室里发出“啪”一声轻响，引得附近几个同学投来不满的目光。

唐思流立刻缩起脖子，吐了吐舌头，用气声说：“抱歉抱歉……”然后埋头开始吭哧吭哧地演算。

何丽雅看着她奋笔疾书的侧影，笑了笑，也低下头开始处理自己的任务。她专注于眼前的数学题，大脑高速运转，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按着某种解题的节奏，那动作和她弹琴前酝酿情绪时有些微妙的相似。

窗外的光线缓缓移动，自习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送风的微弱声音。在这片弥漫着学术气息的空间里，何丽雅暂时将钢琴俱乐部的蓝色光影，德彪西的音符，以及那个关于即将到来的十一月中旬的微小思绪，都轻轻搁置在了意识的角落。

直到唐思流终于攻克了那道难题，长吁一口气，像是打了一场胜仗般瘫回椅子，然后用气声宣布：“搞定！为了庆祝，我决定奖励自己……发呆五分钟！”

何丽雅从函数世界里抬起头，看着唐思流真的开始望着窗外发呆的侧脸。

“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十一月二十号怎么了？”

“就……有一个朋友过生日。”何丽雅重复着苍白的解释，下意识地不想多谈那个世界，“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她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这困惑既关于生日，也关于如何理解那个与她生活截然不同的少女。

唐思流看着她，大眼睛眨了眨，然后一副“懂了”的表情：“哎呀，是上次那个张子园？这种大小姐肯定什么都不缺啦。重要的是心意！心意懂不懂？”

她开始煞有介事地出主意，“比如，你给她手写一张卡片？或者……对了！你弹一首生日歌录给她！就用你那无敌的钢琴技巧，弹得梦幻一点，独一无二！

她的话直率又一点点的浪漫天真，让何丽雅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一些。不需要考虑遥远的未来，只需要表达此刻的祝福…

看着何丽雅若有所思的样子，唐思流吸光了最后一口奶茶，把空盒子精准地投进远处的垃圾桶：“不过说真的，”她语气稍微认真了一点，“像这种非富即贵的家庭，还是太辛苦了，就像我们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没什么烦恼。”

她们暂时将那些关于遥远的，略显沉重的话题抛在了脑后。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回到教室，走廊里充满了同学们的嬉闹声。

高一的生活似乎本该如此，未来的轮廓模糊不清，但充满切实的温暖和轻松。何丽雅想，或许流流说的对，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她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一个朦胧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