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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第3页）

她走上舞台，走向那架在渐暗天光下显得格外庄重的黑色三角钢琴。舞台追光灯柔和地笼罩住她，那一刻，所有细微的嘈杂声仿佛都沉淀下去。

她身形秀丽挺拔，纤细的脖颈如天鹅般优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沉浸在自身世界里的宁静与专注，那双被睫毛覆盖住有些疏离的眼眸，增添了一抹令人难忘的，略带忧郁的印记。她安静地坐下，调整了一下琴凳的高度，每一个动作都从容沉静。

德彪西的《月光》第一个和弦如同叹息般响起，清澈，冰凉，却又带着无限的柔情，瞬间驱散了操场上空残留的燥动。她的演奏甚至因为露天环境的共鸣和此刻心无旁骛的投入而更显空灵。

音符不再是音符，而是化为了可视的光影。她指尖流淌出的，是夜幕初降时天际那一抹难以捉摸的银辉，湖水在无风之夜细微的荡漾，梦境边缘模糊而美丽的遐思。只有对音乐本身极致虔诚的还原和一颗敏感心灵的纯粹投射，干净的音色，恰到好处的rubato，构建出一个完全属于她的，静谧而忧郁的音响世界。

风似乎也识趣地变小了，湖面变得更加平静，倒映着舞台上那唯一的光源和光晕中专注演奏的少女。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具感染力的宁静捕获了。许多原本可能只是凑热闹的学生，也不自觉地沉浸进去，被这纯粹的美所打动。

当最后一个音符如同最细微的月光涟漪般缓缓消散在空气中时，寂静持续了足足好几秒钟。

然后，雷鸣般的掌声爆发出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和真诚，夹杂着几声抑制不住的喝彩。何丽雅仿佛这才从世界中回过神来，目光温柔而克制，仿佛湖面升起的微光。

同时，隐约察觉到一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让她联想到夏日暴雨前的微风，隐秘，不留痕迹。她面向观众，露出了一个极淡，几乎算不上是笑容的表情，微微鞠了一躬。那神情里有完成演奏后的松弛，但更多的是一种似乎还未完全回归现实的恍惚。

她目光扫过台下，在瞥到对方的瞬间，眼睫不留痕迹地颤动一下。

张子园站在人群的边缘，斜倚在栏杆旁，仿佛刚刚抵达，还带着倦怠的喘息，她身着淡色的风衣，海藻般光泽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脸色透着倦怠的苍白，在秋日的黄昏下泛着光泽，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张子园的眼神罕见地外露着疲倦和迷茫，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鼓掌，只是唇角微微向上弯起，形成一个极淡却无比清晰的，赞许笑容。她的笑容很复杂，但也有真实的，为她而感到的愉悦。

还没走下台，流流就冲上来兴奋抱住她：“小雅！你就是我的女神！你太棒了！全场都被你迷住了！”

“你没看到，刚刚有男生偷偷给你拍照！肯定要传到贴吧上去了！”余晖在梧桐叶间摇晃着斑驳的光影，流流还在兴奋地复盘演出，她听着好友滔滔不绝的话语，露出微笑。

目光掠过人群，秋风吹拂，少女已经步伐轻盈朝她走来。她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轻薄的衣角在风中翻动，漂亮又喧嚣。

她嘴角扬起优雅而明艳的弧度，尽管倦容略带苍白，指尖蓝紫色鸢尾搭配白色银莲花和几枝雾中情人，色调清冷优雅，被包装成精致完美的贺礼，“Bravo！完美的演绎。”

接过花束，何丽雅温柔一笑：“谢谢你，子园。你能来看我真的很开心。”她的声音如此清澈，带着温暖和笑意。

“我的荣幸。”少女保持笑容，“小雅，你的月光太美了。”她的声音轻快，带着一丝戏谑，“我都忍不住想再听一遍。”

“嗯…我还觉得没有上次的感情那么饱满，可能是因为人太多有点紧张。”何丽雅笑着，“幸好技法上没有出错。”

唐思流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张子园身上，眼中充满好奇。她她隐约记得这漂亮得不像话的少女，上次还衣服时见过。

像少女对美艳事物的本能向往，她试探着开口：“你是……小雅的朋友？”她的语气带着点戒备，又藏不住好奇，像小猫伸出爪子，轻轻探了探。

张子园看向她，唇角保持优雅的弧度：“嗯，我是张子园，之前在L’heurebleue见过。”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唐思流，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打量，“你是流流吧？小雅常提起你。”她的声音轻快。

“对对，我想起来了！”唐思流咧嘴一笑，露出小虎牙，语气里满是雀跃，“你是那个超漂亮的姐姐！小雅说你弹琴也很厉害！”她凑近何丽雅，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张子园听见：“小雅，你朋友长得也太好看了！”她的话带着十足热情，藏着点得意，像为自己能认出张子园而偷乐。

唐思流正准备再逗两句，余光瞥见副班长站在不远处，脖子上挂着台相机，镜头盖晃悠悠地荡着，夕阳在镜头上闪了一下，晃了她的眼。于是灵机一动，跑过去拍拍他的肩：“副班！来，帮我们拍张合照！”

“好，一个个来吗？”热心的副班举起相机，给她们拍了几张合影。三人凑过去看照片，流流语气里满是雀跃：“哇，这张好美！像电影海报！”张子园也似乎被热情所感染，神情都恍惚了起来，“挺好的，留作纪念。”

“太美了，小雅，差点都让我嫉妒了。”少女笑了笑，忽然一把用力地抱住何丽雅，声音在她耳边有些沙哑：“抱歉，我得先走了，还有点事情。”

她闻到少女身上极淡的，一种属于“外部世界”的，忙碌而疏离的味道。那不是香水，更像是机舱里干燥洁净的冷空气，轿车内皮革的微涩，以及一种清冽的异国冷香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敏锐感觉到抱住她的手臂在微微发抖，“你怎么手这么凉？”她正色问。张子园立刻松开她，笑容完美无瑕：“没事呀，可能是风吹的。赶时间，下次见，嗯？”

她们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张子园走得不快，但步伐有一种特殊的沉稳感。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低调的男士不知何时已悄然跟在她身侧稍后的位置，低声确认着什么。

“哇塞，这个女生好神秘，好酷啊……”唐思流完全冒出星星眼，崇拜得不行，“还长得这么漂亮，完全是电视剧里那种女主角嘛！”

“小雅你快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会不会是什么神秘明星？”何丽雅被唐思流无厘头的话逗笑，赶忙摆摆手，“算了吧，我可不清楚。”

“那条裙子也是她送的对吧！”唐思流眼神闪过狡黠的敏锐，“这么有钱又神秘，总之绝对不简单！”

“也许吧。”何丽雅的眼神挂着几分担忧，手中仿佛还残留着还残留着一丝来自远方的，冰冷又疲惫的气息。“可是…”

张子园的疲惫和匆忙是如此明显，这么罕见的外露，是多么不符合优雅华丽的她。早知如此，她肯定不会邀请她来，比起少女成谜的背影，她更挂念对方眼底的疲惫和转瞬即逝的悲伤。

少女的出现和即将的消失都像一阵悄无声息的风，只为兑现一个承诺，送来一个肯定，然后便再次回归她那个复杂而忙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