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枕檀忍不住往孟铭赫那边看,果然看见他灰色夹克的后领上翘着片深绿的叶子,被晨风吹得轻轻晃。桑鲸珩凑到她耳边:“昨晚我看见他在操场捡落叶,好像在数什么。”
六点整的铃声准时停下,电铃的余震还在空气里荡。孟铭赫举起喇叭:“现在列队去食堂!两人一排,不许说话!谁要是掉队,就等着抄守则吧!”
队伍慢慢往食堂挪动,晨光穿过教学楼的缝隙,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解枕檀和桑鲸珩并排走着,手在袖子里偷偷牵着,能摸到对方掌心的温度。桑鲸珩的手指上有块小小的茧,是天天拧闹钟发条磨出来的。
“你看孟主任的鞋。”桑鲸珩忽然朝前面努努嘴。孟铭赫穿着双老式解放鞋,鞋底沾着圈泥,像是早上在操场走了不少路。
“他好像很怕我们迟到。”解枕檀想起昨晚他在窗外打电话的声音,嗓门大得像在吵架,“是不是有人总迟到?”
“张淼说,上周有个高三的学长迟到被记过,孟主任被校长叫去训话了。”桑鲸珩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他以前好像是当兵的,总把‘纪律’挂在嘴边。”
食堂里飘着馒头的香味,窗口前的阿姨穿着新围裙,上面印着“按时吃饭,身体棒棒”。解枕檀刚接过餐盘,就看见桑鲸珩端着两碗粥走过来,其中一碗里卧着个糖心蛋,蛋黄的颜色像橘子糖。
“我跟阿姨说你喜欢吃糖心的。”桑鲸珩把粥推到她面前,“我妈说早上吃点带糖的,一天都有精神。”
李璐萌端着餐盘凑过来,嘴里塞着半口馒头:“你们看见没?孟主任在门口盯着呢,跟看犯人似的。”
解枕檀抬头,果然看见孟铭赫站在食堂门口,背着手盯着每个进出的学生,灰色夹克的衣角被风吹得贴在腿上。有个男生拿着袋薯片想溜进去,被他一把抓住,薯片袋“哗啦”撒了一地。
“说了不许带零食!”孟铭赫的声音在食堂里回荡,“把薯片捡起来,去办公室抄守则!”
男生耷拉着脑袋蹲下去,孟铭赫弯腰帮他捡了片薯片,指尖碰到地面时顿了顿——解枕檀看见他的指甲缝里沾着点绿,像是早上拔草时蹭的。
“他好像也没那么坏。”桑鲸珩用勺子把溏心蛋戳破,金黄的蛋黄流到粥里,“上次张淼发烧,还是他背着去的医务室。”
李璐萌嚼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坏是不坏,就是太能折腾了。你看他那黑眼圈,估计比我们睡得还晚。”
解枕檀往门口看,孟铭赫正低头看手表,手腕上的表带磨得发白。晨光落在他头发上,能看见几缕白丝,像落了点没化的雪。
吃完饭往教室走时,孟铭赫突然叫住解枕檀。“解枕檀,你过来。”他的声音比早上温和些,手里拿着个用铁丝弯的小架子,“这个给你。”
解枕檀愣了愣,接过架子——是个能架在书桌上的小物件,铁丝弯成了母鸡的形状,翅膀底下刚好能卡住闹钟。“我看你总把闹钟压在书底下。”孟铭赫挠了挠头,灰色夹克的后领晃了晃,那片梧桐叶终于掉了下来,“我昨晚没事做,瞎琢磨的。”
桑鲸珩突然笑出声:“孟主任,您这母鸡画得跟解枕檀实验记录本上的好像!”
孟铭赫的耳朵有点红,转身往办公室走,声音闷闷的:“快点去教室,早读要开始了。”
解枕檀捏着铁丝母鸡,晨光透过镂空的翅膀,在手心投下细碎的光斑。桑鲸珩往她口袋里塞了颗橘子糖:“你看,他心里也装着点甜呢。”
教学楼的走廊里,老式电铃的余音好像还在飘。解枕檀摸了摸口袋里的银杏叶,糖罐里的橘子糖轻轻碰撞,像谁在小声数着时间。她忽然觉得,五点半的铃声好像没那么刺耳了,就像桑鲸珩说的,只要心里装着点甜,再早的黎明,也能笑着走进来。
早读课的铃声撞在窗玻璃上时,解枕檀正把铁丝母鸡架在课本旁。晨光顺着它镂空的翅膀爬上来,在抛物线公式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谁撒了把金粉。桑鲸珩从隔壁组探过身,指尖在她草稿纸上敲了敲——那里画着两只挨在一起的小母鸡,一只脖子上系着橘子糖做的领结。
“老余的眼镜片在反光。”桑鲸珩压低声音,笔尖飞快地画了个戴眼镜的母鸡,“他好像在看你的铁丝架。”
解枕檀赶紧把铁丝母鸡往书堆里藏了藏,却看见老余已经踱到了课桌旁。他手里的粉笔头在指尖转着圈,目光落在那只铁丝母鸡上,忽然笑了:“孟主任的手艺进步不少,去年他还只会用铁丝弯五角星。”
后排传来一阵低笑,李璐萌把脑袋埋在语文书里,肩膀一耸一耸的。解枕檀的脸有点发烫,桑鲸珩却突然举起手:“余老师,孟主任昨晚是不是在办公室弯铁丝?我看见他窗台上堆着好多废铁丝。”
老余推了推眼镜:“你们孟主任啊,昨天晚自习后就没走。”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匀速直线运动”,粉笔灰簌簌落在肩头,“说是要给每个总迟到的同学做个‘醒神架’,铁丝都是从后勤仓库捡的废材料。”
解枕檀忽然想起昨晚路过办公室时,窗缝里漏出的台灯光。当时她以为是孟铭赫在改作业,现在才明白,那点昏黄的光里,原来藏着这么多弯弯曲曲的铁丝。
课间操时,操场边的公告栏前围了好多人。李璐萌挤在最前面,突然回头朝她们挥手:“快来看!孟主任贴了新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