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衍和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鸡窝头,第一个冲出房门。她身后,天风也大步走了出来,一身柔嫩得能掐出水的粉红色绸缎睡衣,在昏暗的走廊灯火下,散发着一种惊心动魄的、与主人冷脸格格不入的诡异光芒。
衍和那点残存的瞌睡瞬间被这扎眼的粉色给吓飞了,她指着天风,眼睛瞪得溜圆:“……这什么玩意儿?!”
天风面无表情,甚至抬手整了整绣着精致暗纹的睡衣衣襟:“睡衣。你没有?”
“……你的?”衍和的声音都飘了。
“不然呢?”天风反问得理所当然。
衍和盯着那身粉嫩嫩、软乎乎的绸缎,再看看天风那张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山脸,嘴角抽搐了好几下,最终艰难地、无比真诚地竖起一个大拇指:“……牛的。”她算是服了。
牙耳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楼梯口,蓝衣短褂,胸口银饰叮当轻响,气息平稳,仿佛只是饭后出来散个步,与周遭的慌乱格格不入。
小四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声音都劈了:“小三!到底怎么回事?!”
小三瘫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搂着小四的腿,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我、我本来守在少爷床边……呜……实在太困了,就靠着椅子……打了个盹儿……越睡越冷……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呜哇……我猛地惊醒……就、就看见……一团水!好大一团水!把少爷整个人都裹在里面!像个大水球!然后……然后‘囫囵’一下!少爷……少爷就没了啊!呜呜呜……”
小五脸色“唰”地惨白如纸,声音发颤:“少爷……少爷的平安盘呢?你给他挂上了吗?”
小三哭得更大声了,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旁边椅子上易攸换下的一堆华服:“少爷……少爷说今天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嫌那东西晦气……非要把身上穿戴的都换下来……就、就没挂啊……”
小五腿一软,差点也跟着瘫下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完了……完了……那东西……是回来寻仇了……”
衍和眼神一凝,一步跨到那堆衣服前,精准地从里面拎出一串样式古朴的纯金平安锁。她手指灵巧地拨开锁扣,露出里面一张折叠整齐的、仅有指头大小的暗黄色符纸。符纸上,用朱砂勾勒着繁复的纹路,中央赫然是一个清晰的血色生辰八字盘。
“反魂咒?”衍和捏着符纸,目光锐利如刀,直射向小五,“你家少爷,给谁换过命?”
小五浑身一颤,下意识地飞快瞥了一眼旁边穿着粉红睡衣、气场却依旧冻人的天风,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天风从小在微城之外长大,对自己这位表弟的幼年往事几乎一无所知。他认识易攸时,那小子就已经是个活蹦乱跳、专会气死人的混世魔王了。
“事态紧急,人命关天。”天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说清楚。”
小五被这目光一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咽了口唾沫,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是!少爷……少爷生下来就差点没保住命,跟个小猫崽似的,哭声都弱。老爷心都要碎了,砸下重金,请动了宫城里那位深居简出的国师大人来给少爷看命盘……”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敬畏,“国师说……说微城福地,灵气有定数。已经出了一个天风少爷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天地气运已占去大半,实在容不下第二个了。所以……少爷他……注定是个早夭的命格……”
小五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要想少爷活下来,唯一的法子,就是将他命格里那点微末的、会招祸的灵力……彻底‘弃掉’。老爷没别的办法,只能……只能重金悬赏,寻找一个与少爷八字完全相同的孩子……承诺将那孩子接入府中,富贵荣华,一生奉养。”
“天可怜见,还真让老爷找到了。一个外乡的妇人,抱着个五六岁的痴傻儿子,八字对上了!国师大人亲自出手……说那孩子天生痴傻,魂魄不全,本就是浑噩度日的命,若行换命之法,反倒能补全那孩子的魂魄,救他一命……老爷心善,也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就……就换了。”小五的声音有些干涩,“事后,老爷在城里给那母子置办了宅院,衣食无忧,本想着这事儿就算圆满了。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那母子不知怎的,得罪了城里一户极有权势的人家,起了冲突……对方下了黑手……那妇人……没能熬过来,撒手去了,只留下那个痴傻的孩子……”
“老爷得知,又是痛心又是愧疚,本想立刻把那孩子接进府里好生照看。谁知……”小五脸上浮现一丝惊悸,“那孩子竟在接人的前一夜……自己跑了!后来……后来听人说,他不知在哪个荒山野岭,遇到了个野道士……那道士邪门得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那痴儿开了窍……不,是开了邪窍!他知道了换命的事,恨毒了少爷!扬言要回来索命!”
小五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老爷吓坏了,再次求到国师面前。国师大人耗费心血,打造了这枚平安盘,叮嘱少爷必须日夜贴身佩戴,一刻不得离身……自那以后,那孩子……倒真没再出现过。只是……只是后来有传闻,说有人在城外深山的寒潭边,看见过一具小小的尸体,泡得发胀……穿着那孩子跑丢时的破衣裳……老爷也派了人手去找,想把尸身寻回,好好安葬,也算赎罪……可……可那寒潭周围,连根骨头都没找到……”他指着地上和床上大片大片尚未干涸的诡异水渍,声音充满了恐惧,“如今这水……这抓走少爷的水……别不是……别不是他又回来了吧……”
天风走到易攸那张如同被水怪蹂躏过的床榻边,指尖拂过湿冷的被褥,眼神锐利如鹰隼:“十二年前的事?”
“是!整整十二年了!”小五用力点头。
天风冷笑一声:“十二年?若真是死了,投胎转世,都够他再长一轮了。若没死透,成了执念深重的‘魄执’……”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小三小四小五瞬间惨白的脸,“那东西要报复,就不会只是把人抓走,而是直接在这里,让易攸死得透透的。”
小四已经吓得牙齿咯咯作响:“那、那少爷……少爷岂不是……小五哥!怎么办啊!我们回去会被老爷活活打死的!”
“呸呸呸!乌鸦嘴!”小五强撑着,声音却也在发抖,“少爷福大命大!上次在蜈蚣岭,那神婆多邪门,使行者都束手无策,少爷不也逢凶化吉,还把白量给抓回来了?这次……这次也一定能化险为夷!”
天风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小五:“蜈蚣岭?易攸是怎么抓到白量的?从头说!”
小五被他的气势慑住,结结巴巴道:“少、少爷他……他本来只是想教训一下那个装神弄鬼的神婆,嫌她蛊惑百姓,耽误了城里的生意……就、就顺手拿走了她供在神坛上的铜钱龛……哪知道那神婆道行邪门,竟能引来使行者大人!事情闹大了,山上的信众被煽动,死活不肯下山,眼看就要跟使行者大人起冲突……少爷怕伤及无辜,这才……才冒险去偷了神婆那条从不离身、据说藏着本命法器的七彩宝带……逼得她束手就擒……”
天风眼神越发锐利:“是谁告诉他,那条腰带是神婆的致命法器?”
“一个……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孩!”小五回忆着,“大概五六岁模样,浑身湿淋淋的……”
一旁正哭得抽噎的小三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猛地抬起头,失声叫道:“水!对!那孩子身上全是水!明明是大晴天,日头毒得很,可他头发、衣服都往下淌水珠子!少爷当时还心软,觉得那孩子可怜,让我赶紧去找他小时候的干净衣服来,要给人家换!等我捧着衣服跑回来……那小孩……早就不见了!”
小五的脸色彻底变了,厉声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