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城驿站大门洞开,金光宝气扑面而来,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众人鱼贯而入,脚步却都顿了一顿——此地格局,分明与之前落脚的泰和驿站一模一样,只是穷酸木桌换成了油光水滑的红木,墙壁上更是密密麻麻嵌满了各色宝石黄金,活脱脱一座移动的宝库。烛火一映,满室流光溢彩,简直能把人闪瞎。
衍和“啧”了一声,环顾四周,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嚯,同一个驿站,不同的‘内涵’啊。”
易攸少爷立刻挺起了胸膛,下巴扬得老高,鼻尖几乎要戳到天花板上:“那是自然!我们微城驿站,那是这条道上独一份儿的排面!你们几个,今天算是开眼了!”
话音未落,他那只穿着金丝绣云纹软靴的左脚,已经“噗嗤”一声,结结实实地踩进了一滩凭空出现的水洼里。冰凉的触感瞬间浸透了昂贵的鞋袜。
“——!”易攸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随即像被戳破的气球般瘪了下去,他猛地跳开,看着湿漉漉、沾了泥污的靴尖,气得嘴唇直哆嗦,“怎么回事?!哪来的水?!管家呢?死哪儿去了?!”
小三小四两个随从反应奇快,已经捧着簇新的鞋袜扑了上来,作势就要蹲下伺候。小五则缩在后面,声音发颤:“少、少爷息怒!我们进来的时候,地上明明是干的!”
易攸正待发作,后脑勺冷不丁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会真打疼,又足以让他一个趔趄。天风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那张俊脸黑得像锅底:“多大的人了?自己穿!”
易攸浑身一激灵,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立刻把两个随从挥开,一把抢过新鞋,手忙脚乱地往脚上套,嘴里还嘟嘟囔囔:“穿就穿!表哥你手真重……”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牙耳动了动耳朵,缓步踱入厅中,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有灵力波动。有‘东西’进来过。”
“什什什什什么东西!!!”易攸刚套上一半的新鞋差点又甩飞出去,脸瞬间白了八度。
天风无奈地按了按眉心,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鞋!穿好!”他简直想把这表弟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稻草——不长脑子也就罢了,胆子居然也没跟着年纪一起长?当初在蜈蚣岭,他到底是靠什么抓到的白量?靠运气吗?
衍和倒是没废话,手指一翻,一张裁剪得歪歪扭扭的黄色小纸人便出现在指间。她随手在空中虚划了个圈,那纸人懒洋洋地飘了起来,慢悠悠地在半空打了个旋儿。突然,它像是被无形的线扯住,倏地绷直了身体,小纸手坚定地指向楼梯的方向。
“在上面!”衍和眼睛一亮。
几人立刻拔腿往楼上冲。易攸原地踟蹰了一秒,小五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少爷,跟上吧!落在后头,万一那东西……”话没说完,易攸已经像被针扎了屁股,“嗷”一嗓子,手脚并用地窜上了楼梯,速度之快,甚至超过了冲在前面的小三小四。
二楼走廊,衍和动作利落,“砰砰砰”接连踹开几间房门,里面皆是空荡整洁,毫无异状。唯有走廊尽头那间最是奢华、连门框都用娇艳鲜花精心装饰了一圈的房门紧闭着。
易攸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别——!那是我斥巨资打造的至尊豪华套间!镶钻的!”
晚了。衍和飞起一脚,雕花木门应声而开。门内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屋内一片狼藉,桌椅东倒西歪,全被水浸透,昂贵的锦缎被褥被撕扯得如同破布条,棉花散落一地。临街的窗户大敞着,夜风带着湿气灌入。
天风第一个踏进这水漫金山的“豪华套间”,走到窗边,修长的手指在湿漉漉的窗棱上快速抹过,指腹捻了捻残留的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跑得倒快。”
易攸扒着门框,只敢探出半个脑袋,声音抖得不成调:“它…它走了吗?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牙耳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屋内每个角落,确认再无灵力残留,这才转向门口那只瑟瑟发抖的“鹌鹑”:“已经走了,休息的房间在哪?”
易攸如蒙大赦,立刻朝小五猛招手。小五心领神会,赶紧上前,对着牙耳躬身引路:“少侠这边请!”带着这位冷面煞神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衍和笑嘻嘻地蹦到易攸身边,胳膊肘不客气地撞了他一下:“喂,我的房间呢?总不能让我睡这水帘洞吧?”
小四连忙上前:“姑娘!姑娘请跟我来!您的雅间早就备好了!”
眼看衍和也被带走,天风抬脚也准备离开这乱糟糟的屋子。易攸眼疾手快,对着小三使了个眼色。小三也是个忠心的,心一横,一个箭步冲过去,“噗通”就抱住了天风的大腿:“表少爷!您可不能走哇!您得留在这儿!”
天风被抱了个猝不及防,低头看着腿上这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眉头拧成了疙瘩:“?几个意思?他们都有自己的房间,就我没有?虐待我?”
易攸立刻凑上前,脸上堆起十二万分的谄媚笑容:“表哥!误会!天大的误会!你看,我这就让人把这破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这间房是整个驿站灵力最充沛的宝地!呃……虽然我知道灵石对你没啥用……”他话锋一转,拍着胸脯保证,“但没关系!我这就让人去搜罗最新的话本子给你解闷!表哥你看,咱们兄弟情深,好不容易聚一次,不得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好好联络一下感情吗?”
天风咂摸出点味儿来了,似笑非笑:“哦?怕了?让你那几个忠心耿耿的随从陪着你睡不就行了?”
“谁、谁说我怕了!”易攸梗着脖子,色厉内荏。
“好孩子,”天风赞许地点点头,脚下却猛地发力,轻易将抱着他腿的小三“拔”了起来,顺手往易攸怀里一塞,“那你就大胆地自己睡吧!晚安!”
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阵风般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易攸抱着还在发懵的小三,在原地气得跳脚:“废物!不是让你抱紧点吗!”
小三委屈得快哭了:“少爷,我、我抱得可紧了!手指头都抠疼了……”谁知道您嘴那么硬啊!
夜色渐沉,驿站归于沉寂。这一个时辰,竟意外地风平浪静。
直到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嚎叫,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驿站:“不好啦——!!!少爷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