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英才沉默了片刻,小小的木头身体似乎也显得有点沉重。他轻轻地说:“越兄弟……帮过我。”
牙耳血色的眸子在木偶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做出了决定:“好。那就只救越千里。救完立刻走。”
英才:“额,那其他人……”他话还没说完。
“哥哥。”牙耳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无奈的低沉打断了他,“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一次次舍命去救的。做得太多,未必会得到感激;做得少了,反而招致无穷怨恨。这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林间冷风呜咽着穿过,卷起几片枯叶。木偶英才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细密的针轻轻扎了几下,泛起一阵微涩的酸楚。他知道牙耳的意思,从出世到现在,虽然每一次都在极力帮助人,但结果都是最坏的。他不知道这次插足进去会带来什么影响,但他做不到视若无睹。
因为他真正担忧的,是使行团。越千里虽形单影只,但以萧白杨护短的作风,定会优先保他。可整个使行团为了任务深入险地,这次恐怕要付出惨重代价。堡垒里关押的,是箫艾的母亲,一个能化身恐怖触手怪的存在。使行团的任务是清除厄兽……可如果厄兽是少城主的生母呢?他们立刻就会陷入忠义两难的绝境!
而这,恰恰正中幕后黑手的下怀!有人在操控这一切,玩弄人心于股掌!
若使行者杀了厄兽,便是以下犯上,弑杀城主夫人,万死难辞其咎!若是不杀,便是玩忽职守,任务失败,同样重责难逃!
算计者……会是那个神出鬼没的百晓生吗?为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搅动这浑水,对他有何益处?
牙耳见木偶半天没吭声,小小的木头脑袋微微低垂着,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他抬手一挥,血雾如纱般将众人笼罩:“走。要救人,就趁现在。”声音依旧冷淡,行动却干脆利落。
英才这才回神,心头微暖又有点哭笑不得。牙耳这家伙……明明刚才还一副“关我屁事”的冷漠脸,结果就因为他沉默了一会儿,以为他生气了,立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直接付诸行动。这嘴硬心软的程度,简直是……太好拿捏了吧!
一行人再次奔向那座阴森堡垒。越靠近,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和藤蔓断裂的腥甜味就越发浓重。沿途纠缠的藤蔓如同活物般不断袭来,攻势比之前更显疯狂。
木偶英才被稳妥地“挂”在牙耳腰间当挂件。衍和的符咒包依旧处于“罢工”状态,只能干瞪眼。安之除了背着他的“移动军火库”,打架方面就是个战五渣。两人只能怂在牙耳撑起的血雾护罩和安之时不时掏出的、奇形怪状的防御小玩意儿后面。
全靠牙耳一人,血雾翻腾,如同无形的利刃,将袭来的藤蔓绞得粉碎!所过之处,藤蔓残肢断臂(?)簌簌落下。
众人看着牙耳那轻松写意(实则杀气腾腾)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的“废柴”状态,不由得齐齐汗颜。刚才一个个口号喊得比谁都响,什么“朋友义气”、“江湖道义”、“炼器界名声”……结果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只能靠这位最不愿意多管闲事的大佬开路。这脸打得,啪啪响。
没过多久,阴森的堡垒轮廓再次出现在眼前。眼前的景象比离开时更加惨烈:断裂的粗壮藤蔓如同巨蟒的尸体般四处散落,堡垒原本就斑驳的墙壁上又多了十几个触目惊心的大洞,碎石满地,烟尘尚未散尽。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众人正要小心翼翼靠近探查,一只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猛地从一堆断裂藤蔓下伸出,死死抓住了衍和的脚踝!
“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衍和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猛地抬脚一甩!
“噗通”一声,一个人影被她硬生生从藤蔓堆里“拔”了出来,滚落在地,正是灰头土脸、气息奄奄的文瀛!
木偶英才诧异:“文瀛?!越千里呢?”声音透过木偶传出。
文瀛被甩得七荤八素,刚缓过一口气,又被牙耳那张苍白俊美却毫无生气的脸怼到眼前,吓得那口气差点又飞走!他强撑着回道:“在、在地下…你…你是……”他看着牙耳,眼神惊疑不定。
“牙耳。”木偶代为回答。
牙耳冷哼一声,懒得废话。他抬脚,对着文瀛刚才爬出来的藤蔓堆,看似随意地往下一踏!
“轰隆!”
泥土混合着断藤猛地炸开!如同被拔起的巨大萝卜带出了泥,一下子从坑里“窜”出四五个人影,滚作一团!
定睛一看: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大眼仔;浑身浴血、气息微弱的越千里;哭得眼睛红肿、一脸鼻涕眼泪的箫艾;以及……最惨烈的箫白杨!他左臂齐肩而断,狰狞的伤口处血肉模糊,白骨森然,断裂的血管和筋肉扭曲着,青紫色的诡异色泽正沿着伤口向上蔓延,显然是被巨力硬生生撕扯断的!他脸色灰败,全靠一口气撑着。
“嘶……”安之倒抽一口冷气,立刻冲过去将越千里从人堆里拖出来,“伤在哪儿?灵力能压住吗?我这有上好的止血生肌膏!”他手忙脚乱地在行囊里翻找。
越千里艰难地摇头,声音嘶哑:“先…先看箫头领…他…伤得最重…”
安之闻言,立刻转向箫白杨。文瀛警惕地盯着安之,直到越千里冲他微微点头示意,才稍稍放松戒备。安之蹲下身检查箫白杨的伤势,只看一眼就眉头紧锁: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大大小小的撕裂伤深可见骨。最致命的还是那条断臂,虽然被一股微弱的灵力勉强封住了大出血,但那蔓延至肩膀的青紫色毒气般的东西,显然正在侵蚀生机,这条胳膊……乃至性命,都悬了!
安之面色凝重,迅速在他的“百宝囊”里翻找,叮当作响一阵后,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造型奇特的六角形金属构件。他手指灵活地在构件边缘拨弄几下,那金属构件竟如同活物般开始蠕动、延展、变形!安之将其小心地贴合在箫白杨那恐怖的断臂伤口上,手指飞快地按压、塑形。金属构件仿佛有生命般,严丝合缝地覆盖包裹住狰狞的创面,边缘甚至微微内陷,形成一种奇特的密封。
文瀛看得目瞪口呆,感激涕零:“多、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不知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待我等回去,定当重礼相谢!”
安之头也不抬,专注地调整着构件:“我叫安之。没住处。不用谢。”说完,利落地起身,又去查看越千里的伤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