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怒火瞬间冻结了所有虚假的温情。他连夜搜寻,只打听到一个模糊的消息:少女的尸体被发现在城外乱葬岗,死状极惨,生前遭受了非人的凌辱,像块破布般被丢弃。
他离开了角城,像一缕无主的孤魂,在四洲游荡。循着少女记忆中模糊的渔村线索,最终在江家属地边缘,一个破败得快要被海浪吞噬的小渔村,找到了答案——她那苦命的姐姐,在妹妹离开不久,便因一场风寒,无钱医治,早已病死在漏雨的茅屋里,尸骨无存。
他在那间摇摇欲坠、弥漫着海腥和霉味的破屋住了下来。偶尔出门,一去便是数月。没人知道他去做什么。直到一个暴风雨后的清晨,他在布满泡沫和杂物的沙滩上,捡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子。
女子醒来,自称云语,眼神清澈得不似凡人。她看着他,带着一丝惊异:“你身上……有羽族的气息?”她转过身,褪下肩头衣物——那光洁的背上,赫然印着一只振翅欲飞、流光溢彩的神鸟凤凰图腾!
这图腾!他瞳孔骤缩!在角城城主那间布满禁制的密室墙壁上,他曾见过一模一样的烙印!那是城主秘藏的“战利品”标记!
圣女云语带他回到了羽族世代隐居的秘境。在族人帮助下,他找到了密室记载中那个被囚禁的羽族女子——他的生母。
阴暗潮湿的石牢,散发着腐肉和绝望的气息。女人蜷缩在角落,半边身体覆盖的羽毛早已溃烂流脓,粘连着肮脏的稻草。她双目浑浊,几乎失明。但当他的脚步声响起,她猛地抬起头,像一头被惊醒的濒死野兽,仅凭那微弱的气息,就认出了他!
刻骨的怨毒瞬间扭曲了她枯槁的面容。
“是你——!!”她嘶哑的咆哮如同夜枭啼哭,指甲疯狂地抓挠着地面,留下道道血痕,“你这恶鬼!灾星!!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吞了那么多毒草!用石头砸肚子!都没能弄死你!!都是你!毁了我!要不是怀了你这个孽种!我早就飞走了!飞得远远的!!”每一句诅咒都淬着血泪,将半生的苦难和屈辱,疯狂地倾泻到眼前这个“错误”的存在身上。
圣女云语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她缓步上前,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一只白皙的手掌,覆盖在女人剧烈起伏、溃烂流脓的胸膛上。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
一点柔和的光芒闪过。女人狰狞怨毒的表情瞬间凝固,继而化作一片解脱般的宁静。身体软软倒下,再无生息。
云语的手中,多了一颗微微搏动、散发着纯净微光的……心脏。那光芒圣洁,与周遭的污秽绝望格格不入。
“羽族生性爱自由,翱翔于九天。”云语的声音空灵而哀伤,她捧着那颗心,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她被折断了翅膀,囚禁于污浊,生不如死。我送她最后一程,带她的心,归葬故乡。”她转向他,目光澄澈,“你身负羽族之血,亦有人族之躯。如今羽翼已敛,与常人无异。是随我回归故土,还是……留在这囚禁过你母亲、也抛弃过你的凡尘?”
答案,早已刻在骨血里。
“回去。”他斩钉截铁,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留下?这片土地,何曾给过他容身之所?故乡?纵然是未知的牢笼,也强过这血淋淋的“人间”。
羽族秘境,云雾缭绕,古木参天。在一次探查禁地的任务中,他被一股奇异的力量牵引,失足跌入一口深潭。潭水冰冷刺骨,无数破碎的光影如同洪流般强行灌入脑海!
他看到了!看到了百年前那吞噬一切的黑洞——五谷洞!看到了堆积如山的尸体!看到了那个被钉在尸山中央、流尽最后一滴血的盔甲身影!更看到了……黑暗中伸出的那只背叛之手!那生剖心脏、吞噬灵脉的狰狞嘴脸!还有那柄锈刀挥下时,亵渎的最后寒光!
冰冷的潭水呛入口鼻,百年前的悲鸣与绝望却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沸腾、燃烧!一个庞大、精密、浸透了百年血泪与仇恨的棋局,在他浮出水面、剧烈咳嗽的瞬间,已然在冰冷的心中落下了第一子。
离开羽族前,他悄悄潜回角城。避开所有守卫和禁制,像一抹真正的幽魂,潜入城主那间他曾无比熟悉的密室。墙壁上,那个巨大的凤凰囚禁图腾依旧刺目。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一块巴掌大小、布满裂痕和暗沉血渍的盔甲残片。正是他从禁地深潭边带回的“纪念品”。他指尖拂过那冰冷的、仿佛还残留着主人不屈意志的铁片,眼中再无半分属于“少年”的迷茫,只剩下深渊般的冰冷与决绝。
他撬开密室墙壁一块活动的暗砖,将盔甲残片轻轻放了进去,如同安放一颗致命的种子。暗砖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
随后,他再次消失。这一次,他深入羽族世代守护的古老祭坛,从最核心的封印之地,取出了一柄尘封的古剑。剑身古朴无华,却隐隐透出令空间都为之震颤的锋锐之气。他没有带走它,而是将它巧妙地藏匿于宫城夜猎大阵第九关——那号称有上古异兽守护的绝险之地。异兽的咆哮,将成为这柄复仇之剑最好的伪装。
棋子已布下。
盔甲藏于仇敌心脏。
宝剑置于试炼绝境。
现在,只等一个契机。
一个能将百年血债、连同这肮脏世道一同焚尽的——
“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