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江暮雪忽然想起那一条垂在梧桐枝子上的红绸带。
树冠茂盛,遮天蔽日的一棵梧桐树。花叶扶疏的枝桠间挂着一条条承载凡人心愿的赤色红线。
寺庙檐角垂下璀璨灯火,幽暗的火光照亮苍天大树最上方的那一截姻缘红绸。
又窄又长的一条红布,上面书着柳观春一笔一划写下的愿望。
柳观春说,她想回家,她不求幸福姻缘,不求此世美满,她只想恳求天神能够大显神通,送她回家。
柳观春说了不止一次,她想回家。
可是,柳观春的家究竟在哪里?不是玄剑宗的话,难道在一个没有人能去得了的地方?就连江暮雪这样厉害的元婴修士也到不了吗?
江暮雪指骨微动。
他的心神怔忪,心腑生痕。丝丝磨人的隐痛,在胸腔深处弥漫,亦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原本冰天雪地的灵域不知何时生出一根根漆黑藤蔓,枝叶生长,铺天盖地,往灵域正中央席卷而来,那些邪念缠身的黑藤意图缠绕、试图破碎江暮雪的道心。
是梦魇、是心魔、是恶欲与邪心。
江暮雪的心神不静,他不喜这种失控感,他念了半阙沉心静气的术法,可还是没能压制下这股不知来处的阴戾。
直到江暮雪回头,窥见柳观春随风拂来的一片衣角,极柔软的衣袍,轻若羽毛,拂于他的指尖。
凉意席卷,空缺的部分逐渐被人填满。
想要得到它。
江暮雪遵循本能,下意识以神识驱动剑气,轻轻勾住了那片衣摆。
就此,戾气消散,雪域宁静。
江暮雪压制住了那些不善的私心,守元印也随之暗淡下去。
他不曾破道,亦不改修行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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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刻钟,柳观春跟着江师兄回到客栈。
她跳下伏雪剑,本想和江师兄道别,
但又想起禹镇还有一场酒宴没喝。
她做事向来喜欢有始有终,开了一个头,必要结一个果。
柳观春试探着问:“师兄,你困了吗?”
她分明记得江师兄修为高深,不大容易犯困。
江暮雪也看她一眼,凤眸浅扫,问她:“还想做什么?”
他自是七窍玲珑,能知柳观春心中所想。
柳观春说话语气略带点腼腆,仿佛说出来的话是难言之隐。
她说:“师兄,上次我给你送过纸鹤,我想喊你出门喝酒……我知道你不沾酒,你只要作陪就好了!你看,外面月亮又大又圆,好似一个饼,我们月下酌酒,岂不是很有意境?”
江暮雪第一次听到月亮像饼的朴素比喻,他又扯了下唇,“可以陪你小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