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说得模糊,只用手指头少了这个特征去撩拨,如同猫爪在轻轻拨弄线团,引而不发。
“这人临死前,说了些挺有意思的话,东南西北瞎扯,听着像是江南那边的口音?”
他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几位江南道官员站立的位置,那些人立刻将头垂得更低。
“这些话呢,秦卿许当时就在边上,听得真真切切。”
云初见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冰冷。
“朕的影卫忙了一宿,才把那些零碎东西拼凑出个大概,这要紧的口供,是让他留在宫里说清楚好,还是按着刘卿的意思,轰出去,再派人去他府上问?”
“万一路上再遇到个手指头少一两根的人……多麻烦?”
刘中丞脸色煞白,被噎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内监总管如影随形般在御座侧后方悄无声息上前一步。
他没有携带卷宗,只将一方折叠整齐、但边缘浸染着几缕刺目暗红色的素白丝绢,恭敬地、无声无息地放在了云初见手边的御案上。
那抹红,在肃穆的金殿里,无声地诉说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云初见的目光终于落在那方带血的丝帕上。
他伸出食指,极轻、极慢地在那暗红的边缘抚过,指尖从湿润处移到干燥处,动作优雅专注。
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胆寒,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他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拂去一点灰尘,目光再次投向殿中百官。
依旧是那副慵懒淡漠的神情,声音却陡然沉冷了几分:“好了,为了点盐引子,吵得朕耳朵疼,没意思。”
他像挥苍蝇般随意地挥了下手。
目光却毫无征兆地、如同精准的箭矢,落在了额角青筋凸起、脸色惨白如纸的兵部尚书李嗣德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慵懒,也并非凶狠,而是一种纯粹的、带着点猫科动物锁定猎物时的兴致盎然。
“李卿。”
云初见的声音温和得像是在问候,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纯粹的、无邪的好奇:“听说你城南那个别苑……风水极好?”
“连带着朕派的军饷,都喜欢去那儿歇歇脚?你养的看门狗……鼻子不怎么灵啊?嗯?”
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带着少年清越的尾音,却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将浑身抖如筛糠的李嗣德,彻底钉死在了朝堂的地砖之上。
金銮殿内,死寂无声。
他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额角的青筋暴起,如同濒死的蚯蚓在皮肤下蠕动,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厚重的朝服,顺着官袍下摆滴落在光洁的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那方染血的素白丝绢,依旧静静地躺在御案上,边缘的暗红在满殿的金碧辉煌中,刺眼得如同凝固的伤口。
云初见的目光在李嗣德那张惨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
随即,他移开视线,那点兴味盎然的神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淡漠的模样。
他像挥开一只恼人的飞虫般,随意地挥了挥手。
“散了吧。”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决意味。
“退朝——!”内监总管高宝尖细悠长的唱喏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