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恢复之后,帮我偷一样东西……”
“什么?????”
三查县衙后堂,阮常拍桌而起,一桌子杯碟碗筷叮叮咚咚。
“不是说还要三五日才到?明日哪来得及准备?”
信使:“…………”
“拿来我看看。”阮常的夫人秦氏拿帕子擦擦手。
阮常一把将信拍在桌上,秦玉浓抚平上下一扫,见那笔小楷工整端秀,措辞也极尽礼数,无非说不便叨扰郑知府,明日一早启程赴县,盼望能登门拜会上官,倒没什么可挑刺的。
秦玉浓叫丫鬟封了些跑腿费,打发走信使,才道:“许雁昭以县丞的身份到任,老爷这个县令降阶迎他,已给足他面子,还要什么准备?”
阮常冷哼一声:“妇人之见!你当官还是我当官?”
秦玉浓神情淡淡,知道他多半还是要找应吉商议,明日急急忙忙出城接风。
果不其然,应师爷很快被人找来,和阮常就着一盘花生米喝了壶茶,分析了一通许雁昭归心似箭,是因为敬重阮常这个上官,还是为了给路平早日娶亲——毕竟此事都引来州府的卢夫人亲自写信关照,结论是二者兼而有之。所以明日接风还是要把路平叫上,站在前排,穿新衣裳。
两人这边一敲定,翌日天不亮,县里杂役便奉命去城门口搭彩棚,扎彩球,捕快柴康领着人敦促主道两旁的商户和人家装点门面,整个三查县城在喜迎探花的热烈气氛中苏醒过来。
路平是半夜四更才能动弹的,身体的麻痹从头到脚层层解开,像是整截入了土,再一点点被挖出来。两脚刚能下地,他就离开了百草堂,顶着一轮大月亮回到家中,推开门,猝然被什么绊了个踉跄。
月光下,黄布包袱里塞着一本大红册子,封面上两只鸳鸯戏水,不知道什么东西,八成是王媒婆隔墙扔进来的。路平抬脚跨过去,反手带上卧房门,睁着眼往床上一倒。
很快,他又伸直胳膊,黑暗中摸到许雁昭上京前叠在墙角的铺盖,掌心蹭了蹭粗布被面。
他不是那种喜欢,不是!个子抽条以后,他们就没在一张床上睡过了!两个男人睡一起干什么?
他只想天天见面……可到头来,好像还是隔了一纸婚书,哪怕他不娶亲不成家,许雁昭那样条件,还能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雁过长空,一去万里,一颗小石子追着那道身影骨碌碌滚上山崖已是极限,再前一步,只有无路的深渊。
路平用力屈起指骨,回过神来,惭愧地抹掉了皱痕,过一会,又紧紧抓住,松开,抓住……
“路哥——!”
院中哗啦一声,陆安从墙头跳下,脑袋顶开房门,放进了半亮的天光。
“路哥路哥别睡了!猜猜谁回来!”
刚有了一丝睡意的路平被陆安从床上挖起,一路恍恍惚惚推进县衙。应吉拿一身崭新的皂底红领公服给他换上,不合身的地方叫裁缝当场裁改了,秦玉浓的丫鬟给他修眉洗脸,重梳了一遍头发,扔了他抽丝的布带,新换一条红绢带束起,松鼠尾巴似的垂在脑后,最后在腰间系上半掌宽的赭红腰带,那小丫鬟手劲奇大地一勒,勒出了一条堪称纤细的腰线。
路平焕然一新。
“瞧着还不错。”秦玉浓点点头,挥手让应吉领走了路平。
出了西城门,远望一片开阔。郊迎的彩棚挨着城墙根,花花绿绿垂挂下彩条,底下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十几个捕快守在棚外,难得见路平没穿常服,穿了一身公服,眼前先是一亮,忍不住交头接耳:“路哥要升官了?”
“早晚的事,咱们能叫路哥的机会不多了。”
快到午时,阮常和赵老爷有说有笑,携手走出城门,一见路平立马招手:“来来来,路捕快啊,我刚跟士昂兄给你讨了个宽赦,那盗印贼可恶至极,百年不遇的武功高强,狡猾异常,也是难为你了。”
路平走过去,赵老爷瞅了他一眼,便朗声大笑:“劳动路捕快这么些日子,赵某人才是过意不去。不论如何我信得过路捕快,若能找回玉章,我必有重谢哈哈哈哈!”
这赵老爷大名赵士昂,原是个家有薄产的秀才,多年不第,有天突然收到一封信,才知道他早年出游未归的父亲成了建西一带数一数二的豪富。赵豪富虽然另置了家室,到底念着祖宅和长子,每年送来一大笔钱,让他把赵家门楣支撑得漂漂亮亮。年逾不惑的赵士昂也就彻底放弃了科举,过上修身养性折花弄草的生活,五年下来,脱掉了念书时的痨病样,整个人富态白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致仕归养的大员。
阮常和赵士昂相互借势,没路平的事,他去点了个头就继续站着发呆。四周吵吵嚷嚷的,城门围得水泄不通,不停地有人跟他说话道喜,路平都点了头,其实什么也没听清。
不知过了多久,地平线终于腾起一面尘障,马蹄声动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