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云彩撕扯开去,从中心处爆发光亮,大海在熠熠闪光,刚才还沉郁婆娑的海岸再次明晰起来。
远处疏朗朗的椰林被披上柔曼的轻纱帐,随着湿热的风袭来,摇曳不定。
我躺在沙滩上,身上湿漉漉的,被海风和烈日一烘,还没走到酒店,头发和身上的湿衣服都干得差不多了。
清晨,农贸市场里挤满了熙熙攘攘的顾客。滂沱大雨后,马路上的水洼连成了几大片。尽管路况不佳,却并未阻挡人们在市场里来来往往。
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摊,每个摊位前都排起了几列纵队,冰豆浆、烤猪肉、糯米店前,排队的人甚至排到了马路边,车辆的鸣笛声让整个街道喧闹异常。
街边的炒粉摊,桌上的小料十分齐全,摆放着拉差辣酱、红葱酥、鱼露汁,还有糯米粉。
我点了一份泰式炒河粉,口中酸甜与咸辣的滋味激烈交织。它的口感比Buck亲手做的更加浓烈。我拿起那瓶糯米粉,凑近细细去闻,却什么味道也没有,而Buck会用斑斓叶热锅烘香,再倒入糯米一起翻炒,让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清香和米香。
他特别喜欢在厨房捣鼓这些东西,还买了个石臼,用传统的方式研磨。我在一旁看着,听从他的指令添上一点盐,用来增香防腐。当时还吐槽,一个用来蘸的糯米粉,竟也有这么多讲究。
回忆不经意间掺杂着眼泪落入盘中,以一种温和却又永不停歇的方式挑动着我的情绪。我害怕被人看出自己的狼狈模样,于是又加了许多拉差辣酱,最后真的被辣出了几滴眼泪。我又哭又笑,老板娘笑着递给我几张纸巾。
我找了一家美发店,推开玻璃门走进去,向理发师说明想要剪一个清爽利落的寸头,剪完之后,顿感神清气爽。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我能明显感觉到路过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有些人甚至特意回头多看了几眼,想必是这个新发型确实引人注目。
到处都是花里胡哨的灯牌,离远看像是个大型美食商圈。近看,近看辣眼睛,我是没见过世面的,这么庞大的步行街上,明晃晃的公开经营。Buck的家就在这里面,我在他丢弃的报税单上面看到了他家店的门牌号。
我对他有太多的疑问,硬逼着自己往深处走。
窗柜里的女人扭动着只有几块布料遮住的身体。在每个门头前聚集着各类招徕的妓女和人妖。我被这里相冲的香水味和抽叶子的猪油味熏得晕头转向,脚下更不敢做停留,一旦停留,就会扑上来一群人拉皮条,我不想和任何人对视,那些眼睛太压抑,像极了垂死在笼子里的雀。
我忙着走,突然脚下一个黑影窜出来,绊了我一脚。我踉跄两步护住身下的人,等站稳才发现和一个小女孩撞在了一起,我连连道歉,她的家长蹲在门口最顶层的台阶上高声叫嚷,“你怎么走路的,撞坏了给我赔钱!”
我不想在这里找麻烦,掏出几张钱塞在女孩手里。
她的家长见我爽快的掏了钱,瞬间变脸,起身就向下跳。我不等她走近,拨开身侧的游人,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她的喊声,“帅哥,可以打折!”
我找寻着67-3号的门牌,终于在一个巷口发现了67号。
进入巷子,我发现这里是个死胡同。牌匾上是巨大的英文“BEER”,两侧有旋转紫光灯柜,几个妓女聚在一起吸烟,升腾的烟气在紫色的光晕里模糊了她们的面容,我看不清哪个是Buck的妈妈Beer。
其中一个满头波浪卷的女人注意到我的视线,娇笑着就来打招呼,我立刻转身,拔腿就要走。
刚回身一个人撞进了我怀里,她低着头,不管不顾前面有什么障碍物。
她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异常难闻,臭得我本能地用力将她推开。
她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坐在潮湿的地面上,蓬乱的长卷发也挡不住浮肿的两颊,眼睑红肿眼底泛青,整个人像是被吸走了精气一般,口水难以控制地向下淌。
我凑近细看,是Beer!
Buck的妈妈!
她这个样子可不像是喝醉,一副摇头晃脑的颓废样,乱糟糟的头发里跳跃出两个大圆耳圈甩来荡去,随着她摇晃的头抽打她的脸。
Beer没有精神认出我是谁,估计是摔疼了,嘴里含含糊糊的没人听得懂她在骂什么。我让开位置,站在门口的几个妓女扶着她进了这家店。
Beer的后背上刺了好几处纹身,洇色严重,在紫红色的霓虹灯下黑乎乎一片,像狗皮膏药给这幅烂躯贴的补丁。
我来这里是因为心里有一肚子疑问,我其实猜到了Buck的成长环境,但我不敢细想。这次亲眼见到不能不信。
我之前的种种疑问都得到了验证。他在□□上的熟稔和开放,对待感情的态度,还有近乎于文盲的文化水平……
Beer今天这幅样子,我还能问出什么?
第二天晚上,我又来到Buck家门前,向其中一个女人说明来意,她从软盒里筛出一根烟给我,我摇摇头,“不会。”
她点燃喷出一口烟气,笑着沉下目光,意有所指的说:“她还睡着呢,我可不敢去叫。”
我从钱包里抽出两千泰铢,塞到她手里,“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你跟Beer说,我花钱!”
门口有几个吸烟的男人,警戒的瞟了我一眼,他们遮挡住身后的一个瘫在天蓝色的塑料椅上的女人。她右手自然垂落在地,像死了一样。当有人好奇的望向她时,她会试着睁开她浑浊的眼睛,迟钝的、机械的冲那人挥手,有了这个动作,我才确定她不是一具死尸。
二楼传来一个女人的呼喊声,呼喊我的女人从窗台边探出半个身子招手,示意我赶快进去。我顺着狭窄的楼梯往上走,拐过几个昏暗的拐角,来到走廊尽头一个黑沉沉的房间。
推开门的一瞬间,Beer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只镶满红色水钻的闪亮高跟鞋,正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脚上套。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唯一的光源是床头那盏昏黄的台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第二次见了,小帅哥。”她的声音听起来清醒多了。
“不是第二次见,我们第一次见是在医院里,那天Buck戴着口罩,不是因为脸上有红疹,而是因为你抢走了粉丝送他的劳力士手表,他不愿意,你扇了他一巴掌。当时我并不认识你,错把你当成了另一张病床的病人家属。但你却认识我,知道我是他新的营业搭档。第二次,是母亲节那天,我们在姆哥楼下相遇,这次是第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