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父陪着儿子在医院住了下来,杨母则一个人在家叫苦连天地带孙子。第二天的半夜,她睡梦中被孙子的哭声惊醒。布丁独自睡在主卧,她则在次卧,两个卧室的门敞开着。她睡得很浅,因此,孙子一哭,她就听见了。“哎呀!又怎么了?”她并没有立即前去查看,而是带着失去耐心的情绪翻了个身。借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光,她摸到手机,一看时间是凌晨两点半。她赶紧把手机熄了屏,闭着眼在黑暗中给眼睛做了两分钟眼保健操,那能让她刺痛的双眼舒服一些,因为她在每晚把布丁哄睡后,还会在熄了灯的黑暗环境下看一会儿手机,这导致她的眼病时不时地加重。等她眼睛的不适感缓减了一些,她才去看哭声越来越大的孙子。
布丁那薄薄的襁褓早已蹬散,藕节似的小腿正以极高的频率踢动着。身上穿着的纸尿裤看上去还是干爽的,和新换上时一个样子。“哎呀!你可真能哭!没有不舒服就好好睡吧!哭啥啊哭!你妈抛弃你去潇洒了,她又不来哄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个觉啊!等你那个奇葩的妈回来再哭啊!”家里只剩这一老一小了,婆婆依然从早到晚絮絮叨叨,话题几乎全部都是关于儿媳的,不数落她她心里就难受。想到自己在替她承担育儿的辛苦,她心里就更不平。
布丁的哭声已经嘶哑了,带着毫无规律的震颤,杨母这才放下床围栏,把他抱起,“哎哟,身上怎么这么烫呢?”摸摸额头,滚烫!小手小脚却出奇的冰凉。“哎哟!你怎么发烧了呢?”她有些手足无措,不过镇定下来后,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儿媳。玛妮因想着万一会有关于布丁的紧急事情,所以前天又把婆婆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快给布丁贴退烧贴啊!”
“在哪儿!我不知道啊!你说说你,你整日往出去跑什么跑?孩子这么小,你也能放得下呀!我一个人在家带他,有什么突发情况,我老也老了,耳不聪目不明的,我哪处理得了啊!”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发动战争跟我吵架啊?想吵等布丁病好了再吵行吗?你不是爱吵架么?到时候我陪你吵,想吵多久都行!你吵不过瘾就不停!但是现在,你先弄孩子。”
在儿媳的远程指挥下,婆婆手忙脚乱地找到了退烧贴,给布丁贴上,又找到水银温度计量了体温:40度。
“烧得太厉害了,别烧坏了!你赶快打个车去医院吧!”玛妮恨不能穿越时空回到儿子身边。
“这大半夜的,我都找不到医院在哪儿啊?而且,我也不会打车啊!”婆婆的情绪在吵架的时候是最高昂的,有着统领百万大军的雄壮气势。可是一让她干一件什么正事儿,她整个人立马就懵掉了,“我不行!我不会!我不知道!”
“你说你要是在,不就能自己处理了吗?哪还用在这儿指划我啊?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你别絮叨了!”玛妮大喝一声,“靠你抱怨,你孙子的病能好了吗?干点儿正事儿吧!你赶紧收拾一些布丁的纸尿裤、小衣服,带上奶粉奶瓶退烧贴医保卡,尽快抱着布丁下楼,我打个车让司机师傅到楼下接你!你们就去杨益迦住院的那家医院!”
婆婆终于到了医院,她像个无头蟑螂,一路东问西问、东撞西撞到处乱撞,撞到了急诊室。
杨益迦让父亲去和母亲一起照看儿子,他自己也刁空儿挺着病体去看儿子。
医生诊断布丁属于呼吸道感染。经过一晚上的用药,布丁的体温有效下降,仅伴轻微咳嗽、流涕,精神状态良好,医生给开了一些药,让杨母抱着布丁回家了。
杨益迦在医院总共住了五天,期间护士对他进行了生命体征监测、甘露醇脱水治疗和神经系统评估,排除了迟发性出血后,终于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家了。
杨父一到家就开始咬着后槽牙抱怨了,“住了五天,花了将近一万块!每天的床位费、各项检查费、各种神经营养的药费……怎么就那么贵呢?简直就是吃人!你说说,做了一大堆检查,结果告诉我们没啥大事,回家以后注意休养,避免头部晃动和剧烈运动就行。没啥大毛病,为啥还花了那么多钱,现在的医院简直就是抢劫!那医生也挺缺德的!”
“怪人家医院和医生干吗?你不舒服,去了医院,人家医生出于责任,肯定得给你详细检查、确保你绝对安全才能让你走啊!要怪就怪你那个儿媳妇吧!要不是她作死气咱们儿子,能有后面这些事吗?还害得布丁发烧!”在婆婆的口中,家中的大小祸事都是玛妮害的,好像如果没有这个儿媳妇,他们家就永远都是个吉庆之家,连磕磕碰碰这样的小灾小难都永远不会有。
“没错!她是导火索!”
“害得我天天一个人在家弄孩子,又是买菜又是做饭又是干家务的,差点给我忙死!大半夜还去医院遭了一回罪!哎哟!一说起那个扫把星,我这胸口就疼得不行!”看到儿子正看向她,她立马用左手扶着胸口,做出喘不上气的样子,呼吸时故意发出滞涩的嗯哼声。
在全家兵荒马乱之时,玛妮一个人去北疆玩了十天,到达乌鲁木齐后,她先去了天山天池,又去国际大巴扎吃了最正宗的大盘鸡;在喀纳斯湖玩了漂流;那拉提空中草原美到让她误以为自己就是那其中的一株草,哈茵赛民俗村的篝火晚会一时让她忘记了生活的悲情和狗血;赛里木湖美到让她落泪;在禾木村徒步白桦林;去海上魔鬼城看了雅丹地貌;在将军山俯瞰了美丽的山城阿勒泰、欣赏了日落的壮观与恢弘……尽管她很想念小布丁,但她还是努力地将自己从现实中玻璃出来,尽量让自己可以忘乎所以地置身到美景中。启程前,在机场,她用自己的微信小号将原先的号又拉回家庭群,全程直播了自己在新疆的十天九晚,吃喝玩乐全都发进去。婆婆则是每天狂轰乱炸地在群里诉说自己在家带孙子的忙碌和狼狈,而公公则将儿子住院五天的种种心酸和无奈同步展现在群里,与儿媳发的美景进行着对峙。玛妮无视公婆的行径,只用自己大量的旅游记录覆盖他们的内容。公婆实在受不了了,便在群里联合发起一波针对儿媳的控诉和声讨。玛妮是群主,果断把他们踢出了群,气得两人嗷嗷叫。
“不干了!不干了!她出去逍遥自在、大手大脚地花钱,让咱们守在大后方给她当管家、当保姆!这不是太便宜了她吗?”杨母将刚做出的一盆菜连摔带抛地扔上饭桌,菜汤溅得满桌都是,连墙面和地面都被殃及。“可不是吗?真是幸福她一个、受罪咱一家!”公公将怒气发泄在了面前的家具上,他一脚将腿跟前的椅子蹬翻了,椅子倒地时,撞到了餐桌的桌腿,放在上面的菜盆子跟着晃荡了几下。
儿媳不在家,两人就把怨气发泄到孙子身上,发泄到家里的桌椅板凳上,于是从早到晚,整个家里都是小布丁的哭声和两个老家伙摔摔打打的“嘁哩哐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