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如同来自地狱的咆哮,疯狂地蹂躏着断龙峪东侧高地。泥土、碎石、残肢断臂被一次次掀起,又混合着硝烟与血雨重重砸下。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浓烈的硫磺和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整个高地都在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在这毁灭性的轰击下分崩离析。
何彦书和残存的队员们,如同钉子般死死楔在残破不堪的战壕里。每个人都蜷缩在尽可能深的掩体后,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张大嘴巴,以减少爆炸冲击波对内脏的伤害。即便如此,剧烈的震动依然让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耳膜嗡嗡作响,暂时失去了听觉,只有炮弹落下时那沉闷或尖锐的轰鸣,如同重锤,直接敲击在灵魂上。
“稳住!都稳住!炮击过后就是步兵冲锋!”何彦书沿着战壕匍匐移动,嘶哑地吼叫着,尽管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微不可闻,但他拍打士兵肩膀的动作,他那沉稳而坚定的眼神,就是最好的命令。
炮火延伸。阵地上短暂的死寂,比持续的轰鸣更令人心悸。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尘和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
“进入阵地!鬼子上来了!”观察哨兵声嘶力竭地呐喊。
何彦书猛地探出头,透过弥漫的硝烟,看到山下土黄色的身影,如同蝗虫般,沿着缓坡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刺刀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打!”
栓子的轻机枪率先发出怒吼,炙热的弹壳欢快地跳跃着,编织成一道死亡的火网,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日军扫倒。紧接着,步枪清脆的射击声和手榴弹沉闷的爆炸声响成一片!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日军凭借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和凶猛的火力掩护,不顾伤亡地向上猛冲。守军则依托着残存的工事和地形的些许优势,顽强地阻击着。
何彦书手中的驳壳枪如同死神的点名簿,每一颗子弹都精准地射向威胁最大的目标——试图架设机枪的日军副射手,挥舞着军刀督促进攻的军官……他眼神冰冷,动作迅捷,仿佛一台不知疲倦、只为杀戮而生的机器。只有偶尔摸到胸口那硬硬的油纸包时,他眼中才会闪过一丝极快隐去的、属于“何彦书”而非“何团长”的柔软。
伤亡在急剧增加。一个年轻的士兵被掷弹筒炸飞了半截身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个老兵在投出手榴弹后,被数发子弹同时击中,如同破麻袋般倒了下去;栓子的机枪副射手被狙击手爆头,温热的脑浆溅了栓子一脸……
“顶住!给老子顶住!”何彦书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如同破锣,他捡起牺牲战友的步枪,装上刺刀,对着一个刚刚跳进战壕的日军就是一个凶狠的突刺!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毫不在意,一脚踹开尸体,大声吼道,“手榴弹!集中投掷!”
几枚手榴弹划着弧线落入敌群,爆炸的气浪暂时遏制了日军的攻势。趁着这短暂的间隙,何彦书迅速清点人数,心猛地一沉。还能战斗的,已经不足十五人,弹药也所剩无几。
第一天,就在这惨烈无比的拉锯战中过去了。夜幕降临,日军的攻势暂时停止,但零星冷枪和炮击从未间断。高地上,幸存的士兵们默默地舔舐伤口,收集着阵亡战友身上还能用的弹药,将牺牲者的遗体尽可能集中到战壕一角。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饥饿、干渴、疲惫和伤痛折磨着每一个人。
何彦书将自己那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水和干粮让给了一个受伤的士兵。他靠坐在战壕壁上,望着山下日军营地连绵的篝火,眼神深邃。他再次摸了摸胸口的信,然后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抓紧每一分每一秒休息。他知道,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日军的进攻再度开始,比第一天更加猛烈。他们显然失去了耐心,调集了更多的迫击炮和步兵炮,对着高地进行了又一轮疯狂的炮火覆盖。之后,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发起了集团冲锋!
那辆薄皮豆坦克,虽然老旧,但对于几乎没有任何反坦克武器的守军来说,无疑是噩梦般的存在。它喷吐着火舌,碾压着工事,一步步逼近。
“炸药包!谁去?!”何彦书红着眼睛吼道。
“我去!”一个浑身是血、看不清面容的士兵抱起一个捆扎好的集束手榴弹,跃出战壕,匍匐着向坦克爬去。子弹在他身边啾啾作响,溅起无数尘土。他艰难地爬行着,在距离坦克还有十几米的地方,猛地站起身,将炸药包奋力扔向坦克的履带!
“轰!”
坦克猛地一震,停了下来,但那个士兵也被坦克同轴机枪打成了筛子。
“狗日的小鬼子!”栓子怒吼着,操起机枪对着从坦克后面涌出的日军步兵疯狂扫射。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贴身肉搏。刺刀的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彻高地。何彦书如同战神附体,手中的步□□刀染满了敌人的鲜血,他左冲右突,哪里最危险就出现在哪里。他的军装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身上添了数道新的伤口,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杀戮和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