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以安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V007是位脑外伤患者,海马体受损导致顺行性遗忘,每天醒来都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我们会尽力。”他递过纸巾,“但记忆提取有风险,可能会伴随痛苦的闪回。”
“只要能记起来……”老太太抹了把泪,“他以前总说,要带女朋友回家吃我做的苹果派,现在连苹果派是什么味道都忘了。”
送走老太太时,暮色已经漫进走廊。冬以安站在窗前,看楼下的车流汇成灯河,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的秋天,夏栖迟翻墙出去买苹果派,回来时被校警追得满操场跑,手里的纸袋子却护得紧紧的,最后把还带着余温的派塞给他,自己蹲在树后喘气,校服上沾着草屑。
那时候的苹果派,甜得能让人眯起眼睛。
——
晚上十点,霍金斯敲开实验室的门,手里拿着份文件:“冬医生,这是V007的补充协议,需要您签字。”
文件末尾,夏栖迟的签名龙飞凤舞,笔尖的收锋处却微微发颤,像是落笔时犹豫了半秒。
“夏总还在公司?”冬以安签完字,随口问了句。
“在顶楼加班呢。”霍金斯挠挠头,“说要亲自核对所有志愿者的病史报告,怕有遗漏。”
冬以安捏着文件的指尖紧了紧。他知道夏栖迟有严重的洁癖,尤其受不了医院的气味,却要对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病历,逐字逐句地看。
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里,消防灯亮着幽绿的光。冬以安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楼梯间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一级,又一级,像在数着心里的某个秘密。
顶楼的门没锁,虚掩着条缝。他推开门,看见夏栖迟趴在桌上睡着了,手边散落着病历报告,其中一份上,用红笔圈出了V007的过敏史:对杏仁过敏。
男人的眉头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衬衫领口被压出褶皱,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形象,此刻添了点烟火气。
冬以安走过去,想把那份病历收起来,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背。夏栖迟猛地惊醒,眼里的迷茫瞬间褪去,只剩下警惕,看清是他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抱歉,吵醒你了。”
“没事。”夏栖迟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协议签好了?”
“嗯。”冬以安把文件放在桌上,“V007对杏仁过敏,刺激剂里的杏仁提取物需要替换。”
“已经让研发部改了配方。”夏栖迟指了指电脑屏幕,上面是新的成分表,“换成了榛子。”
冬以安愣住。他还没来得及说,对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像条银色的河。夏栖迟的目光落在他白大褂上的蜂蜜渍,突然开口:“早上的水,没喝?”
“忘了。”冬以安别过脸,“下次不用麻烦。”
“不麻烦。”男人的声音很轻,“蜂蜜还剩很多。”
楼梯间的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桌上的病历纸沙沙作响。冬以安看着夏栖迟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阿橘昨晚踩翻的猫粮碗,也是这样,明明说了不用管,却还是会在清晨发现,碗已经被洗干净,放在阳光下晒得暖暖的。
“夏总,”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V007的母亲说,他以前很喜欢苹果派。”
夏栖迟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
凌晨一点,冬以安被手机吵醒。是夏栖迟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照片:烤箱里的苹果派正在膨胀,黄油融化的香气仿佛能穿透屏幕。
【明早十点,带V007来观测室。】
他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屏幕变暗,映出自己发红的眼眶。
雪已经化尽了,可有些东西,却像被埋在雪下的种子,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悄发了芽。
走廊里的应急灯依旧亮着,两条长长的影子在地面上,似乎比上次靠得更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