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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问（第2页）

姜潮早已没了平日里的风流倜傥，他被按在冰冷的椅子上，浑身筛糠似的抖着。他被带来时头上罩着黑布套，根本不知身在何处，但这阴森的气味、死寂的氛围，无一不昭示着此处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太平司刑房。莫说是他，就算六部的堂官被“请”到这里，也得先卸掉三分胆气。

明微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她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室内异常清晰：“姜大人，我奉旨问话，你需如实作答。”

“是是是！下官。。。。。。不，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姜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单刀直入：“本月初三，眠月坊迎春阁，你曾说‘赵王和魏王表面上兄友弟恭，私底下斗得跟乌鸡眼似的’。陛下问你，这‘斗’，具体所指何事？”

姜潮原本还强自坐着，闻言如遭雷击，竟从椅子上直接滑跪下来，“咚”地一声磕下头去，语无伦次地辩解：

“大人明鉴！那是小人灌了几杯黄汤后失心疯了，满嘴胡吣！两位殿下天家贵胄，最是和睦，岂会相斗？没有的事！绝无此事啊大人！”

明微向前踱了一步，黑影笼罩住抖成一团的姜潮，声音更冷：“姜大人，你想清楚。在这里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呈至御前。欺君，是什么下场？”

姜潮后背的官袍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牙关打颤，却仍死咬着：“是醉话，真的是醉话。”

明微不再纠缠于此，话锋陡然一转，如出鞘利刃：

“好。那本月初七，定北侯府婚宴，你与人言‘魏王母族势大，胜算更多’。陛下再问，当时在场诸人，有多少已明里暗里投了魏王？又有几人，心向赵王？”

这话如同一道索命符，直直劈下。姜潮双眼猛地瞪圆，喉中“咯”一声怪响，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昏死”在地。

明微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姜潮，微微蹙眉，转头对师父道：“这就吓晕了？未免太不中用。”

崔则自始至终稳坐阴影中，如同沉默的山岳。他眼皮都未抬，只朝门外略一摆手。

两名健硕小吏应声而入，拎起满桶刺骨的井水，毫不留情地“哗啦”一声尽数泼在姜潮头上、身上。

“呃啊——！”刺骨的寒意激得姜潮一个剧烈的抽搐，他本就是装晕，此刻再也装不下去，蜷缩在地上呛咳起来，发髻散乱，衣袍湿透，狼狈得像只落汤鸡。

明微走上前，乌皮靴的靴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他的肩膀，语气里已带上几分不耐的寒意：

“姜大人，我的耐心有限。陛下要听的是实话，不是看你耍弄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莫非。。。。。。你真想尝尝太平司那些，让人恨不得从未生在世上的手段？”

此言一出，姜潮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猛地蜷缩起来，竟“哇”地一声像个孩童般嚎啕大哭，涕泪横流：

“我说！我全说！是小人糊涂！小人该死啊！如今在衙门里办差简直是受罪，赵王定下的事，魏王的人必定刁难；魏王想办的差，赵王的心腹就处处设卡，我们这些底下人不想站队，可、可身不由己啊！”

坐在一旁的崔则，听着这绝望的哭嚎，心中默然。这何尝不是如今整个官场的无奈写照。

“更何况，如今六部之中，谁不在私下抱怨！”姜潮像是急于拖人下水，尖声叫道，“大人！说这些话的不止我一个，好多人都说过！好多人都说过啊！”

明微眼神依旧冰冷，追问道：“还有谁？”

姜潮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眼中放出异样的光，忙不迭地报出一连串名字，连同时间、地点、话语，竹筒倒豆子般无比详尽，只求能将功折罪。

明微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确认无误后，“唰”地一声拔出腰间的短刀，朝姜潮走去。

姜潮见她握刀而来，寒光一闪，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血淋淋的传闻——剜心、剔骨、割喉。。。。。。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哭都忘了，手脚并用地往后蹭，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大人！大人饶命啊！我知道的全说了，一个字都没敢隐瞒！我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求您网开一面，留我一条狗命吧大人！”

他眼见明微越走越近，绝望地闭上眼，心里哀嚎：我命休矣！

谁知，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

明微用刀尖挑破了他后背的衣料——露出的肌肤光洁平整，莫说陈年旧疤，连颗大点的痣都没有。

不是他。

明微握着刀的手垂了下来，心头那股憋了许久的劲儿骤然一松，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巨大的空茫。

崔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瞬间明白了她为何执意要亲自审问姜潮。他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两名小吏立刻上前，将烂泥般瘫软、尚在不明所以发抖的姜潮拖了下去。

明微机械地将记录好的卷宗交接完毕，便独自一人站在太平司幽暗的廊下发起呆来。方才在暗室里，看到姜潮那完好无损的后背时，那股骤然涌上的失落和不知所措，依旧沉沉地压在心口。

崔则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魂不守舍，沉默片刻，低声道：“心里不痛快？师父陪你喝几杯。”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点了点头，跟着师父走出了太平司那沉重的大门，拐进街角一处僻静的小酒馆。酒馆门面不大，内里却收拾得干净温暖，两人默契地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