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打了个哈欠,连日奔波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涌了上来。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朝门口走去。手搭上门扉时,却又不甘心地回头,冲徐野挤了挤眼,刻意拉长了语调:
“我走了。唉,长夜漫漫,孤王回去便是孤枕衾寒,比不得子谦你啊。。。。。。”
话音未落,人已利落地闪身出门,只余一声低笑隐约传来,完美地避开了徐野可能砸过来的任何东西。
徐野看着那还在微微晃动的门扇,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太子多疑,要取得他的信任,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靠的是日复一日的警醒与克制。
温柔乡,最是消磨意志。自成婚以来,每每有明微在身侧,总让他不自觉便卸下心防,什么朝堂纷争、夺嫡密谋,竟都变得遥远起来。
反倒是这外书房,陈设简朴,烛火清冷,无一物能扰他心神。唯有在此,他才能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去筹谋,去算计。
长夜未尽,他需得保持清醒。
徐野在外书房忙公务,明微乐得清闲,坐在妆台前由着宋嬷嬷为她通发。
伸手取过妆台上那只白瓷瓶,指尖挑开瓶塞,舀出些茯苓凝露,不紧不慢地在掌心匀开,而后轻轻按压至脸颊与脖颈。
娘亲说过,发丝和肌肤,是女子为取悦自己而做的功课,无论境遇如何,皆不可懈怠。
宋嬷嬷又忍不住劝道:“小姐这通身的冰肌玉骨,若再用胭脂水粉稍加点缀,穿上那海棠红的襦裙,簪上颤枝珠花,往公爷跟前一站,公爷保管不住外书房了。”
明微透过菱花镜看向身后苦口婆心的嬷嬷,未置一词。
她日日保养,细心呵护,如同春日折枝入瓶,只为满室生辉;如同冬夜围炉煮茶,独享片刻安宁。这一切,皆是为了自身舒心畅意,是取悦自己的雅事,并非为了吸引谁的目光。
心底无声一笑,将瓷瓶轻轻搁回原处。
子夜时分,帐内的明微倏然睁眼。指尖探入枕下暗格,短刀入手冰凉。她悄无声息地撬开窗子,身形如燕,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义昭牌坊下,同僚师弟莫寻聪早已候着,见她来了,挤眉弄眼地凑近:“师姐,你这半夜离府的功夫越发娴熟了。姐夫就真没察觉?床上少了个人,总该有点知觉吧?”
明微连眼风都懒得给他,只静立等候。
“要我说啊,”莫寻聪不死心地继续叨叨,“姐夫该不会是抱着枕头当成了你,这会儿还睡得香呢?”
明微正待给他一腿,师父与顾川师兄相继赶到。四人会合,翻身上马,一路朝无相寺疾驰。
无相寺僧房内,鼾声震天。十几条汉子横七竖八蜷在通铺上,睡得昏天黑地。明微轻轻揭开瓦片,指向角落那个肥硕身影:“那就是眠月坊中,与李镜交接的东瀛人,李镜叫他韩忠。”
“现在动手倒是容易,”崔则沉吟,“但还没查清这里到底藏了多少东瀛人。”
寺外密林中,莫寻聪献宝似的掏出一张炭笔草图:“头儿,都探清楚了!”
崔则借着月光细看,忽然抬眼打量莫寻聪:“寻聪,你连夜把头发剃了,明早混进去。”
“什么?!”莫寻聪差点跳起来,捂住脑袋,“我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剃成个光葫芦,还不被我未来岳父打出家门?”
顾川在一旁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崔则面不改色:“又不是缺胳膊少腿,怎么,新娘子是看上你这一头毛了?”
“头儿!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莫寻聪哭丧着脸,双手比划着,“我那未来娘子就爱看我簪花骑马的风流样,这突然变成个出家人模样,这亲事怕是要黄!”
顾川一边揉着笑痛的肚子,一边拍着莫寻聪的肩:“好兄弟,为了办案牺牲一回。等功成归来,我们亲自去跟你家娘子解释,保管叫她更疼你!”
莫寻聪悲愤交加,一头撞在树干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明微也忍不住弯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