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倒不要紧,他就怕自己干得慢,干得少。
仔细权衡下来,他倒宁愿自己一辈子不结婚。
只是这话不足为外人道,否则难免也毁坏他精心塑造的外在形象。
左思右想,陆行霈决定好好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可谁知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那边的林翡已经率先替他悲叹了一声:“你还是放不下?”
陆行霈不动声色的看过去,一瞬间就明白了林翡的言外之意。
而望着他默不作声的样子,林翡当即又叹了一叹。
无外乎他知道,陆行霈原本另有一个未婚夫,是个出生在前朝的omega,叫做颐安。
颐安身上带着点红颜薄命的悲剧色彩,六岁就和陆行霈定下了娃娃亲,两个人青梅竹马的长大,早早就很和美的许下了相守一生的誓言,可谁想到及至十几岁临近婚期的时候,他竟然病死了。
他死的那年,楚皇篡位改朝换代,日斯提公国趁机入侵,一桩桩国将不国的大事要事里,一介小小子的死讯被对比得无足轻重。在乎他的,只剩一个陆行霈。
当年的陆行霈痴心痴情,再漂亮风流的角色也看不进眼里去。人人都不拿颐安当回事,他偏要将人重重的放在心上,仿佛他能把别人欠了颐安的,给补偿回来似的。
只是斯人到底已逝,而且已经逝了好多年,他已年满二十八岁,竟然还苦修似的当着单身汉,到如今,十多年的惦记,也该放下前尘往事往前看了。
虽说要劝陆行霈往前看,可林翡自己也是半瓶子水晃荡,他抄起茶几上的佛珠手串,绕在食指上心烦意乱的甩了几甩,仿佛要把那日报上的噩耗给一并甩没似的:“你是alpha,早晚要跟一位omega结婚的,与其被匹配中心强制安排,何不就此接受伯父伯母为你物色的对象?他俩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你的喜好的——”
陆行霈虽然不是很信神佛一说,但也看不惯林翡如此的轻浮样子,拧着眉毛抢过手串,他顺势故作了生气的样子拨着佛珠静心:“我是alpha没错,可我又不是个配种的牲口!”
林翡耸了耸肩,因着没有心情,所以也不准备宽慰几句,只是表里如一地表现出了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这话你跟评议会说去吧。”
陆行霈冷眼看着他,忽然拿起手边的日报砸卷了卷砸过去:“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看是你找打!”
林翡眼疾手快的把日报抄进怀里,简直不敢低头去细看,他强装无事的硬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哎呀,没有这个苏小姐,还会有下个李少爷、王小姐……其实我看这个苏小姐还不错,今年年初刚刚分化,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度又高达91%——这摆明了就是老天爷给你的一份命中注定的良缘呀!你说呢?”
陆行霈侧过脸,神色笼在窗帘打下的阴影中,未发一言。
良缘?只要别再来一段孽缘他就烧高香了!
林翡见状干脆一拍大腿,手撑着沙发把手站起来:“苏小姐是巨商苏志敏的幺女,听说一直养在老家刚接到罘陵来,生得内秀貌美,教得大家闺秀,据说还是个薛宝钗式的姑娘呢,我想她未来定是位贤妻良母,你好歹多了解了解吧?”
“我——”
陆行霈皱着眉刚要准备彻底的拒绝,楼下街道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引得他偏头往下一瞧,神色当即微微一动。
原来大街上驶过来了一辆囚车正往处刑广场去,很小的一辆,像个无杆的平衡车,由夹道两排身穿外骨骼装甲的卫兵持械押送。
车上的青年双手被能量手环禁锢着,覆盖住下半张脸的黑色封口器让人看不大清他的模样,他低垂着脑袋,消瘦单薄的身形看着一点儿都对不起身边如此大阵仗的警戒。
正看着,林翡跟着凑过来了,热乎乎的呼吸差点儿喷了陆行霈一脸。
陆行霈十分嫌弃的向旁边闪身一躲,便见林翡已经眼巴巴的扒着窗户向下探出了半边身子。
陆行霈抽了一口雪茄,漫不经心的单手拎着林翡的后脖领子把人薅了回来:“你也不怕掉下去。”
林翡实在是忍不住了,眼瞅着陆行霈一瞬不瞬,殷殷的问他:“哥,那是宋治君吗?”
求人了,倒知道张嘴叫哥了。
陆行霈冷着脸好半晌没说话,直到林翡眼神里忽然出现了一种接近于执拗的痛苦,裸露在衣领外的脖颈皮肤同时也泛起了一层细小的、惊悚的鸡皮疙瘩,微微的汗珠浮上来,像是他身上的一切都不适应了这个星系的重力。
叹了口气,陆行霈到底心软松了口,恨铁不成钢的屈指敲了林翡额头一下:“是什么是!宋治君好得很,别瞎琢磨了。”
然后他又再次正色道:“从现在开始,你要切记,你是罘陵军校的助教,他是联邦的逆匪,你们两个从无交集,谁也不认识谁。”
林翡捂着脑门儿诚诚恳恳的点头,可嘴上却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他真没事吗?那楼下的是谁?”
陆行霈倚在窗台一角,微微一侧头便能将广场上的风景尽收眼底:“谁也不是,一个仿生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