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新再次清醒过来时,脸颊遗留着干涸的泪痕。
她看着手里撕成两半的白符,哭了,哭得奇怪,此后每一个早晨都非常奇怪:
她正常地生活,正常地刷牙,洗脸,吃饭,有时候也去河边散散步。
像过往二十多年一样,她的生活井井有条,没有任何出现异常的地方。
但是她总觉得自己从身体里抽离了出来。一半正常地感知生活的方方面面,会哭、会笑、会期待也会幸福,另一半却带着一种没法描述的空洞。
这种感觉持续不断、如影随形。有时候在兴头上,一时忘了,情绪过去,原本的虚无又浮现出来。
她哈哈大笑,在没人的河边大声唱歌。她哼哧哼哧骑车到螺蛳粉店,边嗦粉边吃冰豆花,真心实意地慨叹幸福。
可是这种缺失还是如此强烈,露骨的空洞从被条理的生活缝合处泄露出来,只是一缕,便足以让人心碎。
但些都这不是那个叫梅宁的神造成的。这么多年,她总觉得她的生活好像无时无刻不缺失一部分,但是又不知道缺失的到底是什么。
她觉得遇见梅宁的那段时间她曾经得到过,但是如今全忘了,那种痛苦也就更汹涌地反扑而来。
人有了期望,就有了缺口。
她干脆住进陈熠然家里,和她没日没夜地聊起梅宁,但是那短短两分钟实在没多少好说的,翻来覆去炒回锅肉,炒到最后陈熠然都烦得要死,没好气道:“颜新同志,你是祥林嫂吗?”
颜新只好闭嘴。
情绪就这样堵在心头,越积越多,却无处宣泄,到最后全都被扭曲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憎恨。
终于有一天,她开始诅咒当下的一切生活,诅咒梅宁,诅咒蓝色披肩,更诅咒他留给自己的一千万和一堆根本不甜的糕点。
她怀疑神明的馈赠是一个陷阱,最终是为了惩罚她贪心。
陈熠然终于发现她日益变得沉默,表示理解道:“明知徒劳却无法不执着之物,谁都有这样的东西。”
那一天颜新却摇头,表情平静道:“我没有。我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陈熠然不敢苟同地看着她,虽然早就习惯了颜新的心肠冷硬,此刻还是大吃一惊。只听她说:
“他不要我,那就算了。”
“不爱我了,那就算了。”
“如果不能把人真正救活,就不要去救。可他救我,又把我丢下。”
“他把爱给我又收回。”
“既然如此,我要恨他。”
话虽如此,可当在她最痛苦,最难受的时候,最想的还是同他说说话。
于是,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在用外套蒙住自己脑袋默默流泪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那个叫“梅宁”的人的聊天框。
可是说什么呢?
该对他说什么?能对他说什么?
她眼泪汹涌地流,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凝滞在指尖,最终只滴下一句:
“我不幸福。”
手机在剧烈颤抖的手中摇晃着掉下,她转身埋在枕头上,哭得想吐。
好久好久,她渐渐平复下来,重新打开手机。
当然杳无音信。
只是莫名其妙,她总觉得那种缺失感好像填补了一些。
就算没有回应,就算那种爱如此微末,而且只剩下旧日的残影,但她好像还是能从中感到慰藉。
梅宁这个人,竟然如此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