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长出身寒门,父母早亡,不到四十便坐上尚书令之位,实打实的新贵。
虽说那些延绵数百年的世家背地里瞧不上,但面上都过得去。
杜文长流落在外的长女归家,满长安都惊了一把,不少世家权贵暗中查探。
平阳公主并不大受先皇宠爱,现在的皇帝苻生和她关系也不大好,平日里下帖宴请,那些世家十次一半都推拒,这次宴请却大多应了下来,各怀心思。
宁禾不知这些,白日里借口熟悉府邸,让侍女领着她转悠了一圈,暗自记下了杜府布局。
但她不打算着急动作,以免打草惊蛇,要先摸清情况,在行计划。
当天夜里,朔风卷着碎雪,敲打门窗。
宁禾还是不太习惯北地气候,她怀里抱着剑,听着风雪呼啸声,毫无睡意。
辗转反侧,最后索性坐起来。
院里的人都睡了,雪纷纷扬扬下着,宁禾下床,走到窗跟前伸手推开,被扑一脸冰凉。
庭院素白,雪压树枝,远处的楼阁都似溶在了一片雪雾里。
宁禾站了一会,脸颊和手变得冰凉,思绪愈发清明。
她拢了拢衣襟合上窗,决定去找一趟段沉玉,问问他晋王苻柳的情况。
换上夜行衣,带好面巾,将头发高高束起,她推开门,足尖一点融入茫茫雪夜。
晋王府邸坐落在长安城东,朱门高墙,戒备森严。
宁禾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翻过外墙,落在庭院中的一株大树下。
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她约莫转了一圈,就找到了段沉玉所居厢房。
绕过巡逻的卫兵,她来到厢房不远处的假山后,只见屋内灯火已熄,门前却守着两个仆从。
宁禾蹙眉,没想到门口有人守着。
她抬头看了看被积雪覆盖的屋顶,绕到暗处,轻轻一踩廊庑的栏杆借力,跃上了屋顶。
小心翼翼揭开一片屋瓦。
屋内昏暗,只有雪光照出模糊轮廓,她欲再揭开几片,想着空隙够大后跳下去,却不料这厢房屋顶年久失修,脆弱不堪,随着一声断裂的声响,她踩着的那块轰然坍塌。
她倒是能稳住身影,但想到那样会被人发现,有点麻烦,不如直接落段沉玉屋里,让他找借口遮掩更好。
于是直直坠下去。
衣袂翻飞,她足尖刚碰到地,猝不及防就被一只手掐住脖颈,狠狠掼到一方矮几上。
瓦片哗啦啦落地的碎裂声,和“砰”闷响同时响起。
矮几上的烛台咕噜噜滚落在地,宁禾摔得眼前一黑,后腰硌着几沿,半仰躺在上面。
那人跨在她身上,衣袖和发丝垂落,修长手指一寸寸收紧。
宁禾呼吸不畅,正欲扣住他脉门反击,窗纸上突然映出一团暖黄的光。
是仆从提着灯来了,“沈郎君,可是出事了?”
窗外雪光和昏黄的光晕交织,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少年面容笼在模糊光线里,秀雅润白,唇如朱色花瓣。似初春残雪里的梅,衬着白玉的脸,飘渺朦胧,又有种惊心动魄的靡丽。
他凤目微垂,往日秋水横波的温柔眼眸,此时毫无情绪,居高临下看着她时,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是段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