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镜已是昏昏沉沉,她只觉体内好似潜伏着一头野兽,正在疯狂地寻找出口。她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怎会如此?
岑镜下意识回道:“是护上欺下的伞。”
“不。”厉峥垂眸看着她,“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岑镜身子微颤,往一旁侧了侧,连带着下颌微微朝另一侧抬起。厉峥看清了此刻的岑镜。
她轻蹙着眉,薄唇微张,眼尾染上一片红晕。如一只重伤垂死的鸾凤,优雅、脆弱,又潜藏着令人难以遏止探寻的神秘。
厉峥的心跳蓦然一错,气息亦在一瞬间凝滞。万千不该有的画面霎时涌入脑海,血液如落瀑而下的江水,汹涌翻腾起来。
厉峥却只当是怒火难抑,脱口而出的话更加尖锐。
他下意识用愤怒取代模糊的渴望,一把握住岑镜的上臂,猛地将她拽至近前,
“规则既是如此。而你,也并非为了公道。那仵作定是帮着严党干了不少脏事。就像你,帮着我一样。公道这两个字出自你口,不觉羞愧吗?”
“若你是为了公道,为了正义。这一年来,死在我手上的人还少吗?怎不见你为其他人喊冤?原来为了有个安身之地,为了有口饭吃,公道也是可以视而不见的。怎么今日我要动个仵作,你倒是冠冕堂皇起来?你是为了公道吗?不,你是物伤其类。”
岑镜陡然怔住,瞳孔骤然紧缩。
安身之地,有口饭吃,物伤其类……几个词接连入耳,岑镜最不堪的一面,也是最不愿面对的窘迫,就这样被厉峥血淋淋地撕开。
心中那团火焰似被突然浇上一坛烈酒,火势猛然窜大,自内向外的将她和尊严一起吞灭。
厉峥森寒的嗓音再次响起,“若再敢废话,便自己滚回京去。”
岑镜最后一丝理智被彻底击碎,那些埋藏在心底深处,从不敢宣之于口的话,终于浮上了水面。
岑镜猛然抬头,眸中已是布满血丝。
她紧盯着厉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对!我就是怕被你害死。正义与否我从不在意!因为对你们这样的人而言,正义也是任由你们恣意涂改的大旗。我想要的,只有真相!”
话音落,岑镜用尽全身力气,一把甩开厉峥牵制住自己的手臂。
却不知是用力过猛还是旁的缘故,在甩开厉峥的同时,岑镜只觉一阵眩晕,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栽去。
厉峥本能比脑子先动,一把接住岑镜。
厉峥衣领已被扯开一半,岑镜直接撞进了他坚实的胸膛。他身上深沉的二苏旧局的香气,裹挟着热。浪瞬间将她席卷。心间那头找不到出路的野兽忽然有了方向,奔向厉峥而去。
少女柔软的唇贴上厉峥脖颈,厉峥脑中轰得一声炸开,霎时间,心跳瞬息怦然,气息错落如潮。
所有怒火、试探、争辩,尽皆被一股浓烈的、原始的渴望彻底取代,心中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
二人陡然僵住。
岑镜大惊,拼命拉回一丝理智。怎会如此?她怎么会忽然对这恶鬼生出这般心思?
厉峥那双已然猩红的眸,猛地一跳,似是意识到什么。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舌头,努力维持住一丝清醒。他忙将岑镜放开,大大后退一步。
岑镜本就不稳的身子一下失重,她连忙撑住桌面,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里。一股寒意瞬间爬满全身,是茶!是茶有问题!
厉峥见岑镜盯着茶,自己的猜测瞬间被验证。他眸中闪过深切的厌恶。这茶里,加了风月场上惯用的暖。情之物。如临湘阁这般级别的销金窝,常用的东西更是无色无味。是谁胆大包天到敢在钦差查案时用这些脏东西?
岑镜连忙攥紧手,将指甲掐入肉里,疼痛拉回了一丝理智。
心在胸腔里狂跳,她脑子转得飞快。外面全是锦衣卫,还有临湘阁中所有人。若是她现在出去,这副神志不清,气息不稳的模样,旁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现在本就身在贱籍,倘若再和锦衣卫都指挥同知,闹出不该有的流言,以厉峥那素来行事谨慎的做派,为了自己的官声,定然不会再留她,或是赶走,或是灭口。
她能以女子的身份在诏狱供职,全然是因为厉峥需要一把完全受他掌控的刀。离开诏狱,没有衙门会收一个女仵作。
一阵更猛烈的热浪冲上头顶,岑镜紧攥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紧紧咬住了唇。她现在已然无处可去,无人倚仗,倘若离开诏狱,她自己就能饿死、冻死,抑或是落进人牙子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岑镜布满血丝的眸中闪过一丝坚决,她绝不能离开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