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不愧是御医,咱们医婆学一辈子都比不得人家分毫。”医婆感慨,为自己东学西凑的小技艺唏嘘,转而又道,“可惜王爷还是痊愈晚了一步。”
说着,医婆凑近了压低声道:“上个月,邱家坏了事。”
程芙:“哦?”
“听说江浙的粮商联名状告京师的皇商,罪名叫什么垄断米价,丰年足雨的,饿死了不少百姓。”
被告的皇商恰巧是邱贵妃的从兄。
这下邱贵妃哪还有心思举荐侄女,只忙着脱簪请罪去了。
毅王又失去了一门钟鸣鼎食之家的姻缘。
还真是倒霉。
程芙附和医婆,跟着叹气:“哎,可不是。”
冬月初九这晚程芙守夜,其实就是走个形式,睡在离毅王最远的小抱厦。没她什么事,但别的二等婢女都当值过,总不能叫她闲了。
是夜戌正,崔令瞻裹着群青色的杭绸寝衣从浴房走出,墨发如云垂泻,光影流淌,半明半昧。
他天生白皙,唇如渥丹,好在一双凤目生得极威严,莹亮如电,弱化了脂粉气,平添凌厉阳刚。
小厮将灯树熄了,只留了梅花小高几上一盏鎏金灯,镂空的灯罩透着微弱的光,不扰人,又能让人在黑暗中不至于全盲。
被褥早先铺好,崔令瞻掀开坐进去就听别鹤在帐子外道:“王爷,方才薛姑姑让小的禀告您一声,今夜是芙姐姐当值,您有什么需要她都会来的。”
将满九岁的小厮能懂啥,薛姑姑叫他这么回话他就这么回了。
他懂不懂的不要紧,反正王爷听懂了。
崔令瞻上一刻还张弛有度的心脏陡然狂跳,连呼吸都发热。
可以吗?
他可以要她吗?
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纷至沓来。
然而在柿子树下做的决定也不合时宜地叫嚣:你不是说要忘了她,不是说不想为难她,你现在是想做什么?
可她又非清白之身,委身他哪里吃亏了?事后他定会补偿她,即便她想嫁人,他也给她找个纯良之人,再补偿她一笔嫁妆。
倘她嫌避子汤伤身,他也不介意用其他法子,太医院做的避火衣薄如蝉翼,本身已无异味,还可再熏香……
崔令瞻被自己刹不住的周密想法震住,僵着身子躺下,闭上眼,不愿接受自己其实也是个贪花好色之人。
甚至不挑食。
他不能再放任自己过多关注那种姑娘。
别鹤挠挠头,王爷方才还好好的,听了他的话突然不吭声,好半晌才回了他两个字“出去”,吓得他一溜烟跑了。
同一片月光下,程芙蜷缩在被窝,睡得并不好,薛姑姑此前吩咐了,若得毅王召见就乖乖应召,不准说话也不准乱动,还给了她一张云雨图。
此时门外稍有风吹草动,她就绷紧了肌肉,后来累极了也就睡了,只天不亮从噩梦中惊醒。
她抹了把额头,全是细汗。
梦里徐峻茂背着她疯狂逃跑,后来磕了一跤,徐峻茂就变成了崔令瞻的嘴脸,一手按住她一手撕她衣裙。她不停道歉,求他可不可以换个方式惩罚她,不要欺负她了,他不听,直把她摧残成泥。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个噩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事实上毅王并无兴趣召她,任她安然无恙睡到天亮,天亮后也没人安排她去伺候毅王起身。
只有她一个人杯弓蛇影,胡乱忖度。
推开房门,她又发现整个院子就自己无事可做。
程芙只好趁绿娆经过的空隙打招呼,绿娆点点头,说:“回去吧,值过夜的就可以休一日。”
“嗯好。”程芙微微欠身,作辞而去。
院中人来人往、各司其职,无人关注她,于是她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绿娆偏过头,发现了东次间窗后伫立的毅王,视线定定锁着程芙的背影……
她心头一紧,整理了一下表情再偷眼瞄过去,半敞的宫式和合窗已变得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