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记得?”
没有人回答,但风起了。风中传来无数细碎的声响??像是脚步声,像是低语,像是遥远的笛声。
她猛然抬头,只见天空裂开一丝银痕,一道光链垂落,正连接着此处。这不是九处共鸣桩之一,也不是新梦网的节点,而是一个**被遗忘的坐标**。
原来,第九灯点燃的不只是归途之门,更唤醒了所有被抹除的角落。
她终于明白,清道府之所以存在,并非为了镇压梦境,而是为了掩盖一个真相:**最初的梦源,并非诞生于通冥塔,而是源于这片土地上无数无名者的执念与不甘**。
这些人不曾拥有玉简、不懂音律、不会结网,但他们用最原始的方式守护着“记得”二字。哪怕被斩首示众,哪怕家人被迫改姓换名,他们仍在梦里呼唤亲人的名字。
这才是真正的“愿而不求”。
她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与阿糯有几分相似的脸??眉目温婉,眼神坚毅。她是阿糯失散多年的姐姐,名叫**阿柔**。幼年时被官差强行带走,判为“梦裔旁支”,流放南荒。她本该死去,却被一位老巫医所救,秘密养大,传授古梦术。
她一直恨朝廷,恨清道夫,恨这个逼迫她们姐妹分离的世界。可此刻,看着满谷蓝花,听着风中低语,她忽然觉得,恨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回来了。
重要的是,她能把这些名字,一一送回去。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卷羊皮,将其铺展于祭坛之上。那是她三十年来搜集的所有“梦罪案卷”抄录本,密密麻麻记载着被销毁的人生。她点燃火折子,却没有烧毁它,而是将火焰轻轻触向羊皮边缘。
火苗跳跃,却不吞噬文字。相反,那些墨迹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化作一只只光蝶,振翅飞向夜空。每一只蝴蝶背上,都写着一个名字。
它们盘旋片刻,随即四散而去,如同归鸟投林。
与此同时,九州各地,无数人于梦中惊醒。
一个寡居三十年的老妇人在枕边摸到一片发光的蝶翼,上面写着丈夫的名字;一名老兵在军营外拾得半片残翅,认出那是他失踪儿子的笔迹;就连皇宫深处,皇后也在梳妆镜前发现一只停驻的光蝶,赫然写着“永宁公主”四字??那是她早夭的女儿,生前从未公开册封。
人们开始自发聚集,带着照片、信笺、旧衣、玩具,来到各地新设的“忆祠”。他们在墙上贴满名字,在地上摆满蜡烛,只为让那些漂泊百年的灵魂知道:**我们没有忘记你**。
***
数月之后,启梦书院迎来一位特殊访客。
他身穿粗布衣裳,脚踏草鞋,背负一把锈迹斑斑的锄头。他不识字,也不会说话,只会用手势比划。但他带来了一样东西??一块埋在田底三十年的青铜片,上面刻着一段失传已久的农耕祷词。
苏梨接过青铜片,指尖刚一触碰,神识便猛地一震。
这段祷词,竟与《归途引》的起始音阶完全吻合!
更令人震惊的是,当她将青铜片放入共鸣槽中,整座通冥塔竟发出一声悠长的共鸣,仿佛回应某种久违的召唤。
“你是谁?”她问。
那人摇头,指了指胸口,又指向远方田野,做了个播种的动作。
摩罗耆见状,忽然老泪纵横:“他是‘第六灯’,东海农夫……他还活着!”
众人哗然。
当年血书上报,皆称边镇屠戮中百姓尽数遇难,包括那位吹口琴的老兵陈砚(第八灯)和默默耕耘的农夫(第六灯)。可如今,第六灯竟亲自现身!
他不会言语,却能在泥土中种出蓝花。只要他走过的地方,干涸的井水重新涌出,枯死的果树抽出嫩芽,连多年不孕的妇人也会悄然怀胎。
人们称他为“地脉行者”。
莲迦带他去了冰窟。当他踏入洞穴那一刻,四壁镜影齐齐震动,无数古代农人的身影浮现,手持耒耜,面向他躬身行礼。而在那冰柱台上,原本悬浮玉简的位置,竟多出了一粒金黄色的种子,静静旋转,散发出温暖的光晕。
阿糯睁开眼,凝视那颗种子良久,忽然起身,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布偶熊放在台前。
“它完成了使命。”她说,“现在,该轮到新的开始了。”
当晚,新梦网再度升级。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意识连接,而是延伸出了**实体投影**??只要心意足够纯粹,逝去的亲人可在梦中短暂显形,拥抱、说话、共进一顿饭。虽不能长久留存,但足以慰藉一生遗憾。
边关将士纷纷写下家书,请心灯使送往故乡;孤儿院的孩子们围坐一圈,共同祈愿已故父母出现在梦中;甚至连皇帝也在深夜独自焚香,呼唤早逝太子之名,据说那一夜,东宫遗址竟开出一片蓝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