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金黄的麦子,早已被收割完毕,就连散落在土地中的麦穗,也被农夫家的孩子,给仔细认真的拾了起来。
南飞的候鸟已经不见踪影,洛阳城郊外,伴随着的寒风渐起,呈现出一股萧瑟的景象。
尽管还未寒风。。。
驼铃声在晨光中摇曳,如细针挑破寂静的薄纱。阿禾立于书院讲台前,手中竹简尚未展开,目光却已投向远方沙线尽头??那里,一道烟尘正缓缓升起,似有队伍自西而来。她未动声色,只轻轻将《丝路民律草案》置于案上,转身对弟子们道:“今日不讲课,来听故事。”
话音刚落,启明快步走入,衣襟沾满风沙。“是疏勒来的信使团,”他低声道,“带着三十七个控诉案件,还有……一名自称是你旧识的盲女。”
阿禾眉尖微颤。
不到半个时辰,那支风尘仆仆的队伍抵达书院门前。为首者是一名年约二十的女子,双目覆着褪色红布,手持一根刻满符文的檀木杖。她身后跟着十余名男女老少,皆披粗麻褐衣,脚底裂口渗血,显是长途跋涉而来。
“阿禾姐姐。”盲女忽然开口,声音清亮如泉击石,“我叫迦陵,曾在平城听你讲过一夜法义。你说‘眼睛看不见的人,心更要看得清’,我记住了。”
阿禾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那手掌粗糙而温热,掌纹里嵌着西域特有的红土。
“你们为何而来?”
迦陵不答,反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文书,递予随行通译。启明接过展读,脸色骤变:“这是疏勒王庭与龟兹某贵族密约,以百名少女换取战马三百匹,名单上……竟有敦煌籍五人!”
人群哗然。
阿禾静默片刻,抬眼望向迦陵:“你们走了多久?”
“一百一十三天。”迦陵平静地说,“我们翻越葱岭三次,两次遇雪崩,一次遭匪劫。同行十二人死于途中,剩下这些人,都是亲历买卖、逃亡或被弃者。我不是第一个想告状的,但我是唯一活着走到这里的。”
她顿了顿,仰起脸,仿佛能透过黑暗看见什么:“我知道你在建一个‘百姓能说话’的地方。所以我说,我要走。哪怕走到眼睛彻底瞎了,也要把真相送到你面前。”
风掠过碑林,陶片轻响,如同回应。
当晚,言冤坛重开。迦陵坐在中央,逐一讲述那些藏匿于高山深谷中的罪恶:有牧民营帐被焚,女儿掳走后沦为“祭品”;有商旅之家因拒婚权贵,全家贬为奴婢;更有地方官与寺庙勾结,借“神谕”之名强征童女入庙为侍,实则供权贵淫乐。每说一人,便有一人站起应证,声音颤抖却坚定。
一名龟兹少年跪地哭诉:“我妹妹才十四岁,被选去‘侍佛’那天,穿着嫁衣,脸上涂胭脂。三个月后我找到她,她躺在庙后枯井里,脖子上有绳痕。”
阿禾闭目良久,再睁眼时,眸中无怒,唯有寒冰般的清明。
次日清晨,她召集巡讲团骨干议事。乌仁娜沉声道:“此事牵涉两国贵族,若贸然兴师问罪,恐引发边衅。”启明亦忧:“何况我们无法跨境执法,除非……共审庭介入。”
阿禾摇头:“不必等他们同意。我们要做的,不是审判,而是揭露??让天下人都听见。”
三日后,敦煌城外搭起一座高台,覆以白布,名曰“镜台”。阿禾命人将所有控诉整理成图文并茂的画卷,悬挂其上,并请擅长说唱的焉耆艺人将其编为长篇弹词《百女吟》,每日午时开唱。又令工匠制作数百面铜镜,分发给围观百姓:“照见他人苦难,也照见自己良心。”
消息如风传遍丝路。半月之内,来自于阗、鄯善、高昌的类似受害者纷纷现身,累计控诉达九十八起,涉及六国权贵四十余人。更令人震动的是,一名原属龟兹王宫的宦者秘密投诚,献出内档残卷,证实多年来所谓“神女遴选”实为系统性人口交易,背后竟有北魏宗室暗股参股。
阿禾当机立断,启动《联合仲裁通则》第十三条:“跨域连环奴役案,可由共审庭发起特别调查程序。”她亲自执笔撰写《疏勒案调书》,附证据链七册、证人名录三卷,连同那面曾悬于车辕的灯笼一并封缄,派快马送往洛阳、建康、萨珊波斯及突厥可汗庭,要求四方派员组成国际察团,赴疏勒实地查证。
与此同时,她宣布设立“失语者席”??凡因身份卑微、残疾、语言不通而难以上诉者,可在每月朔日进入书院特设堂屋,由专人代录陈情,誊抄后刻于陶片,补入碑林。首日即收陈情四十六件,最年幼者仅八岁,控诉村正强占其母田产;最年长者九十二,泣言三十年前儿子被诬杀人,至今尸骨未归。
这一夜,阿禾独坐灯下,翻阅新送来的各地回音。南朝御史台复函称愿派员参与调查;萨珊使者表示将遣法学家前来观摩;唯独北魏朝廷沉默如铁。
她提笔欲写劝谏书,忽闻窗外??。推门而出,见小女孩蹲在胡杨树下,正用炭条在地上描画。走近一看,竟是整幅《镜台图》:台上有人哭泣,台下万人举镜,天空飞着一只衔着灯笼的大雁。
“你画的是什么?”阿禾轻问。
“是你说的故事啊。”女孩抬头,眼里闪着光,“坏人以为黑夜能藏住罪,但我们点灯。你说过,只要说出来,就会有人听见。”
阿禾蹲下身,抚摸她头顶:“那你希望接下来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