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隔音很差,迟映余能听到不远处小学下课的声音。
被那带着明显欢笑的声音提醒,她才意识到已经下午四点了。
她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也在这时才感觉肚子饿。
老公寓附近的小饭馆倒是不少,她拿了件外套下楼买饭。
巷口那棵老槐树的荫凉底下,传来了争辩声。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声音,拔得很高,带着一股子不依不饶的劲儿。
“我说了,这钱不能收。”另一个声音低沉地压着火气。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工装背心,露出两条晒成小麦色的、贲张的胳膊,左边肩膀上那道蜈蚣似的旧疤在日光下看着有些狰狞。
他对面是个拄着拐杖的干瘦老头,正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这后生怎么回事?我看着你给换的轮胎,你把我这旧车拾掇得跟新的一样,给你钱是该当的!怎么,怕我讹你?”
“不是。”李诀从裤兜里摸出半包烟,抖出一根叼在嘴上,也不点燃,就那么含着。
他的手沾满了黑色的油污,虎口还有一道不长不短的疤。
他皱着眉,看着大爷手里那几张捏得皱巴巴的钞票,心里头一股子无名的烦躁。
他不是不想挣钱,他是靠这个吃饭的。
但这大爷是巷子里出了名的孤老,靠捡废品过活,那辆破三轮车是他唯一的家当。
李诀上个礼拜看车胎实在破得不像话,顺手就给换了个七成新的旧胎,没想过要收钱。
“你这孩子……”大爷还要说什么,李诀却忽然不作声了。
他听到下楼声,是那种高跟的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他很少听到。
因为这片住的不是孤寡老人就是留守儿童,当然还有他这种年纪不大干着体力劳动的糙人。
他的目光直直地越过大爷的肩膀,定在了不远处那栋老旧公寓的楼道口。
就像是闷热的夏日午后,忽然吹来一阵带着冰气的风。
一个女孩从那片阴影里走了出来。
李诀叼在嘴上的烟,掉到了地上。
那女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毛衣,浅蓝色的牛仔裤,头发是那种很浅的、在太阳光底下几乎会反光的金色。
李诀这辈子没见过这种颜色的头发,不像染的,倒像是天生就长成这样。
那颜色衬得她的皮肤也像是在发光,是一种冷调的白,跟这灰扑扑的巷子、油腻腻的地面,还有他自己这一身洗不干净的机油味,格格不入。
她像一块刚从雪山顶上凿下来的冰,透明的,带着寒气,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李诀甚至下意识地把自己那双沾满油污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他忽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好像自己身上的汗味和机油味,在这阵干净的空气里,变得格外刺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