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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支言怔住了,这个问题,何苏玄前些日子也问过,可她始终不敢细想。
前世那短短一年多光景,从被迫嫁入亲王府,到最后血染刑场,她几乎没有一日是快活的。
最初带着对表哥的眷恋出嫁,那份感情与其说是爱慕,不如说是年少时对温柔表象的依赖,后来连这份依赖都被薛召容搅得支离破碎。到最后那段时日,她甚至记不清表哥的模样,更分不清当初那份悸动究竟算不算真情。
至于与薛召容之间,相处太短了,前世留给她的时间,实在太短,短到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心,短到他们之间除了互相折磨,竟找不出半点温存的回忆。
当初每次相见不是争吵便是逼迫,前段情愫还未理清,就被他强势地闯入,而后便是血淋淋的断头台,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想明白这些儿女情长。
重生归来,她只想着如何护住家族,如何不再被一纸婚约束缚。即便日后真要与人结缘,也该是水到渠成,而非这般强取豪夺。
直到此刻他这般问起,她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从来就不懂何为喜欢,何为情爱。
前世的感情被搅得太碎,碎到真心假意都分不清了,今生她还没有机会去感受,去琢磨。
烛影摇红,映得她眼底一片迷茫,心头也一片空落落的疼。
其实,她会为他心疼,会为他牵挂,可这份感情究竟是逼出来的执念,还是真心实意的情愫?她分不清。
重生后这段时日,他们相处得比前世融洽许多。她以为他变了,自己也试着在改变。会主动关心他的伤势,会暗中替他周旋,甚至想方设法想助他摆脱亲王府,和前世的凄惨结局。
她原想着,只要两个人都能挣脱牢笼,各自安好便够了。至于婚约,她从未想过要延续前世的姻缘。
可此刻被他紧紧搂在怀中,听着他胸膛里急促的心跳,那些决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如何不知他苦?那些狰狞的伤疤,那些暗夜里的隐忍,她都看在眼里。正因如此,她才不愿两人再陷在前世那般痛苦的泥沼里。
她原想着,总要先挣出个安稳日子,再论儿女情长。可他从来不是这般想的。于他而言,想要的便要立刻攥在手里。
就说这次,薛廷衍被囚禁皇宫,他们二人的婚事便可以拖一拖,等周旋一段时间,说不定真能退了这门亲事,还她自由。即便退不成,至少在这段时日里,他们都能喘口气,然后寻条别的出路。结果,薛召容太过着急,甚至私自改写婚书,她怎会不气。
其实,再重逢后她会待他好的,像待至亲好友那般,把前世欠他的温柔都补上。不为风月,不因婚约,只为他这个人。即便往后他遇上旁的姑娘,她也会诚心祝福。
可这份情意,终究与男女之爱不同,而他强求的,偏偏又是男女之爱。
屋外的雨好像小了,“哗哗”的大雨声听不到了,但是能听到屋檐下“啪嗒”的雨滴声。
他抱着她,静静地等着这个答案,她看着他许久都没有回答。
她知道,他这般谋划,原也是想护她周全,守住那份两世执念。可偏偏两个人都是倔性子,都犟的不行。一个怯懦退缩,一个横冲直撞,一个求安稳,一个偏执念。如此凑在一起,除了互相折磨,还能有什么好光景?
她这次恼的,正是他独断专行的性子。若他肯提前与她商议,哪怕只是知会一声,她未必不会应下。她要的不过是最基本的尊重,可偏偏这点体面他都给不全。
让他走这般狠话,既是怨,也是盼,盼他能站在她的处境想一想。
可这话说出口,倒像是又绕回了前世的死局。若谁也不肯退让,只怕重活一世,终究还是要走上那条血淋淋的老路。
烛影摇晃,将两人僵持的身影投在墙上,像极了前世最后那段互相折磨的时日。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黯下去,眸中希冀的光渐渐熄灭。那失望之色太过刺目,可她终究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薛召容。”她终于开口,嗓音轻得像一缕烟,“我明白,你对我的执念,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慰藉。可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若连我自己都辨不清真心,便草草应了你,于你于我,都是辜负。”
“你总是这般心急,连让我想清楚的时间都不给。喜不喜欢这个答案,我现在给不了,因为连我自己,都尚未参透。”
她还没有机会去细想。
她抬手拭去他眼角的一滴泪,继续道:“我会心疼你,会牵挂你,可这份情谊究竟是怜惜,还是男女之爱,我实在分不清。若有一日,我也能如你这般为一人奋不顾身,定会毫不犹豫告诉你喜欢。”
“可如今我满心惶惑,只想着逃开,一点也不明白何为喜欢。我虽然很凌乱,但是我清楚,有些东西,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紧绷的眉眼:“我知你处境艰难,可你在情事上太过要强,不妨松一松手,等一等。或许不用一年半载,我就能想明白,对你,到底是怜,是敬,还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