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盘两头配了一丛祛寒腥的葱姜丝儿,一样的碧绿鲜黄,嫩生生,还有一摞锦馕,也便是芝麻酥饼,炙得焦香,从中划开一口子,可将蟹鲃与葱姜丝填进馕里吃,皮子酥薄,蟹鲃丝丝缕缕鲜甜丰腴,味道很不恶。
红叶跟常妈妈都没有吃过虞蘅做的饭菜,这会子吃上了这样色香味俱全的炒蟹鲃,俱都高兴得要烫酒来配。
剩下的鱼肝用来跟鱼肚炖了汤。
这实是道讲究的功夫菜,汤底子是提前煨了两时辰的老母鸡汤,鱼肚又是一整块新鲜鮰鱼肚,再一个肥鲃要摘去肝上的胆囊,丝丝筋膜亦都要挑净了,用酒泡祛了腥味,这才算做完前序准备工作。
成品也不使人失望。
鱼肝是一汆即熟的,那样绵软细白,清汤薄悠悠地盛在瓷盅里,汤色微黄,与碧绿的莼菜相映成趣,颜色颇清淡好看,入口却极其浓郁鲜美,无腥无臊。
因有了莼菜的加入,使得汤底即便不勾芡,喝起来也有微微黏连之口感。
鲃肺柔软肥嫩,舌齿一抵,便在嘴里化开了,鱼肚绵实不失韧性,若要评价,无外“甘鲜”两字道尽,尝得过珍妃堂侄孙唐鲁孙的称赞,“有一种娇柔的鲜嫩奇香”。
唐先生贵胄八旗出身,自幼入宫廷,后来又游遍全国各地,见多识广,是个讲究人,这道菜在他那儿得了赞颂,想来亦很能入汴京那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贵人口眼。
吹着江南的细雨斜风,无事便躺在画船听雨入眠,虞蘅回家的日子滋润到了无聊的境地,便又自讨苦吃地琢磨起生意经来。
打量虞家这小院,遣散奴仆后便都是她一人住着,显得十分空落落。卖大换小吧,最难时都不至与那境地,空置吧,自己常年不着家,的确有些浪费在这了,说不准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此处空院落,还会发生似她们起初在城外租那宅院被占用的情况。
临街的宅院是可以开设商铺的,但难便难在她不常回来,若要改,须得招个得力的管事,还不能有二心。
瞌睡便递来了枕头,不几日,虞蘅曾经正儿八经的贴身大丫鬟青荇便寻上了门来。
说是丫鬟,其实从小一起长大,性子十分地相投,一块糕掰两半吃,好得能互换钗裙穿,与姊妹又有什么分别?虞父母也就当多养个女儿了。
当时虞蘅遣散了其余所有奴仆,也就青荇一个人不肯走,也是阴差阳错,进京前大半年,青荇的祖母过身,回家守孝去了,再回来,虞宅已是人去楼空。
青荇是来兴师问罪的,虞蘅不告而别在先,气势便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干笑:“回来不久……”
青荇的确是很恼火的,甚至上门前,早早想好了大段的词,来堵她家蘅娘子的伶牙俐齿,但当真见到本人第一眼,那气自己便泄了大半。
然而她转头看见才到自己胸膛的阿盼,又简直无语,这姑娘腮边还挂着肉呢,嘟嘟的,一双眼也跟黑葡萄似,一团孩气,哪里担得事?
蘅娘子……青荇操心地摇摇头,对阿盼放柔了声音,“第一次见你,没准备见面礼,这点银钱拿着去买些瓜子糖吃。”
适才青荇气汹汹寻上门来,说她是蘅娘子过去的贴身婢女,阿盼几乎都要以为是来责备她鸠占鹊巢的了!不料她竟对自己这般地和蔼。
紧张得以缓解,阿盼看一眼虞蘅,对方亦笑道“不是外人,拿着吧”,瞬间喜笑颜开地接过,又嘴甜:“我去给姊姊斟茶!”
虞蘅在腾腾的晨雾中仔细端详青荇,有些感慨:“瘦了,也高了,家里可说亲了?”
青荇顶不惯她拿这样仿佛长辈口吻关心自个儿,不就比她小上月余么!
然而她也在仔细打量虞蘅,也是一样的念头,瘦了,高了,不知道有没有心仪的郎君?当初只听说她去汴京寻那一家有过口头婚约的表亲,如今相见却仍作闺中,想来是亲事不顺,那为何迟迟不回呢?
青荇叹一声。
“与隔壁的禾官家插了定,来年三月办礼,蘅娘子来不来?”
若不知道,错过便没办法,只她人在这,知道了,怎么能不去。
虞蘅颔首:“我等观完礼再走。”
其实钱氏办完事情,年根底下就能回去了,但她为了青荇,多呆三月又何妨。何况她也有别求,之前是没想到青荇身上去,如今却觉得她很合适。
于是将她在汴京发家史讲述了一遭,“……我欲将老宅改作商铺,在清江开设分店,眼下还缺一得力管事。”
青荇斜乜虞蘅,那眼神说,现在想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