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湣王听罢,便决计听从张仪。
张仪又来到赵国,对赵王说:“大王收率天下以抵制秦国,秦国不敢越过函谷关15年。但正是由于大王的作为,使秦国恐惧慑服,不得不整修武备,发展农业,不敢怠慢。结果,吞并巴蜀汉中。秦军心含愤怒,盼望能与大王会战于邯郸城下。大王信合纵,听苏秦,苏秦连自己都无法保护,怎能保护赵国?诸侯无法合一,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如今楚与秦结为兄弟之国,韩、魏称东藩之臣,齐国进献鱼盐之地,这无异于断了赵国的右臂,右臂断了还与人斗,其危险可知。今秦派三支大军,约四国为一以攻赵,制服赵国,就四分其地。替大王考虑,莫如会见秦王,请求按兵而不要攻击。”
赵王决计听从张仪。
张仪便向北赶赴燕国。对燕昭王说:“大王与赵国相亲,赵襄子为了夺取代国,竟不顾自己姐姐的幸福,杀死姐夫代王。赵王狠戾无亲,大王所明见啊。赵王可亲吗?赵兴兵攻燕,两次围困燕都而劫持大王,大王割10城以报答。如今赵王已入朝渑池,献出河间地以服事秦。大王若不事秦,秦军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就非大王所有了。如今赵国对于秦来说犹如郡县,不敢轻易兴师攻伐。如果大王事秦,秦必喜,赵国又不敢妄动,这就西有强秦的援助,南无齐赵之患了。”
燕昭王也欣然听命,献恒山之东五城而事秦。
至此,张仪的活动大获全胜,合纵瓦解,山东六国成为秦连横政策的玩偶。看来张仪应该心满意足,可以安享福禄了。
就在回报秦惠王的途中,还未到咸阳,而秦惠王崩,武王即位。武王当太子时就不太喜欢张仪,这时群臣多有进谗言的,说他无信,左右卖国,秦国再用他,必为天下笑。六国听说张仪与武王有隙,便又背叛连横,重新合纵。这时,群臣日夜批评张仪不断,齐国又责备秦国用张仪,张仪害怕被诛,便对武王说:“齐国恨张仪,张仪可以到魏国,这样,齐国必兴师伐魏,当齐魏战斗之时,王便乘机伐韩,临周,这样就可以挟天子按图籍,这才是王业啊。”武王同意,便派他到魏国。齐国果然伐魏。梁哀王恐惧,张仪又出计谋,令舍人冯喜到楚国,转道使齐。把张仪与武王的谋划向齐王和盘托出,说如果张仪到了哪国,齐就兴师攻伐,那就正好中了武王的计策,给武王机会。齐王听罢,立即下令停止进攻魏国。
张仪在魏国担任相一年去世。《汉书·艺文志》纵横流著录《张子》10篇。
此后,有陈轸、公孙衍等在列国间游说,以成名。
凌约说,苏秦欲六国合纵以摈秦,所以极力夸张六国之强;张仪欲六国为横以事秦,所以极力强调六国之弱。六国之王为什么没有一句责难的话,便言听计从呢?原因在于他们都害怕秦的威势,只求苟安之计,所以不能审视自己到底多强多弱,任凭二人施展辩术。
史籍中记载的苏秦、张仪的故事,读起来更像是传奇,而非历史,特别是在时间上,很难与当时的历史过程完全一致,这大概与史料缺乏有关。不过,这类传奇倒与纵横斗争的波诡云谲大体吻合,所以仍把它们转录于此,供读者品味。至于苏张两人孰优孰劣?则未足以议之也。苏秦曾赴秦,未得任用,结果转向合纵;张仪到赵,苏秦合纵已然成功,不得已而赴秦,结果成就连横事业。合纵连横的是非成败,主要以时势为转移,不必全系之于两人。当然,张仪性格张扬无赖,更适合连横,苏秦反复无常,夸饰而奸诈,未见得适于合纵,两人事业不同,行事也就有了不同的色彩,他们都从各自的角度展示了历史的精神风貌。
三、范雎
范雎的故事生动地表现了战国后期纵横家的风貌。
范雎也是魏国人,游说诸侯,想说魏王,但家贫,没有资本,便投到中大夫须贾门下。须贾受命魏昭王出使齐国,范雎随行。留齐数月。齐襄王听说范雎有辩才,派人赐范雎金10斤及牛酒,范雎辞谢不敢接受。须贾知道了大怒,以为范雎把魏国秘密告诉了齐国,所以才得到如此的馈赠。他命范雎将牛酒留下,退还黄金。回国后,还余怒未消,把这件事告诉了魏相。担任魏相的是魏国的诸公子魏齐。魏齐大怒,命舍人笞击范雎,打折了肋骨,拉断了牙齿。范雎假装死了,被人用竹席卷了,丢在厕所里。宾客饮酒,喝醉了便往他身上撒尿,相当于侮辱尸体,以惩戒下属不要妄言。看到四下无人,范雎便在竹席中对看守说:“公若能放我,我必当厚谢!”看守便请求抛弃竹席中的死人。魏齐喝醉了,便说“可以”。范雎这才得以逃出。后来魏齐后悔了,又召求范雎。魏人郑安平听说了,便带着范雎逃走,隐伏藏匿,更名换姓,叫张禄。
正当此时,秦昭王派谒者王稽出使魏国,郑安平假作小卒伺候王稽,王稽问:“魏国有贤人可以一起西行的吗?”郑安平答曰:“臣邻居有个叫张禄的,想见君言说天下大事。但他有人寻仇,不可白天相见。”王稽说:“那就晚上和他一起来吧。”到了晚上郑安平与范雎一起来见王稽。话未说完,王稽已知范雎有才能。便与他约定。王稽辞别魏国,载范雎回到秦国。
范雎来到秦国,开始并未受到重视。后来上书秦昭王,指出秦国政治为秦昭王母宣太后和穰侯把持,妨碍君权,利用秦国的公家势力,使私家富厚,危害国家。这篇上书说到秦昭王的心坎上,秦昭王感谢王稽,下令派传车接范雎到离宫相见。两人在宫中密谈。范雎慷慨陈词,指出秦国的地形便利,军事实力,却因太后、穰侯的原因,而使私家势力得以膨胀。重要的是,他指出穰侯越韩魏而攻齐国,出兵少了,无法战胜齐国,出兵多了伤害秦国的国本。越人之国而攻击另一国,不是良策。最好的办法莫如远交而近攻,得一寸土地,便是大王得了一寸;得一尺土地,也是大王得了一尺。
秦昭王十分赞赏范雎的建议,完全采纳。很快,范雎被任命为相,封为应侯。而穰侯之印被秦昭王收回。这是公元前266年(昭王四十一年)的事。
魏国听说秦国要伐韩魏,便派须贾出使秦国。范雎知道后,便微服从小路来见须贾。须贾见到范雎,甚是诧异,忙问:“范叔原来无恙乎?”范雎说:“是啊。”须贾笑谓:“范叔有说于秦吗?”范雎说:“非也。范雎当初得罪魏相,逃到这里,哪敢有说呢?”须贾问:“今天范叔来此有何事情?”范雎说:“臣为人庸赁。”须贾略感怜悯,与范雎同坐吃喝,说“没想到范叔贫寒如此啊”。便取出一件绨袍,送给范雎。须贾顺便问道:“秦相张君,公认识吗?我听说他得幸秦王,天下大事都由他决定。如今我的事情也由他决定。你有朋友与他关系好吗?”范雎说:“我家主人与他相熟。就是我也能见到他。我请帮您见到张君。”须贾又说:“我的马有病,车轴也断了。没有大车四马,我是不会出行的。”范雎说:“我愿替您向我家主人借大车四马。”
范雎回来,取大车四马,亲自替须贾驾车,进入相府。府中有人认识的,都赶忙回避。须贾感到奇怪。到了相舍门前,范雎对须贾说:“请稍等,我替君先入通报于相君。”须贾等了许久,问门下:“范叔不出,是为什么?”门下说:“这里没有范叔。”须贾说:“刚才和我一同乘车的人就是范叔呀。”门下说:“那是我相张君。”须贾大惊,自知被骗了。便脱光了上身,跪着前行,通过看门下人前往谢罪。于是范雎盛陈帷帐,侍者众多,接见须贾。须贾叩头自称死罪,说:“须贾没想到君能自己达到青云之上,贾再也不敢读天下之书了,再也不敢过问天下之事了。贾有入汤锅之罪,请自己远发胡貉之地,死生唯听君相发落了。”范雎问:“你罪有几?”答曰:“拔光须贾的头发用来数贾的罪过,也不够计算的。”范雎说:“你罪有三:当初你以为我有外心于齐,而向魏齐诬告,一罪也;当魏齐在厕所侮辱我时,你不制止,二罪也;醉而撒尿于我身,你于心何忍啊,三罪也。尽管如此,你得以不死,因为绨袍恋恋,有故人之意,所以我要释放你。”于是入宫向昭王禀报,送回须贾。须贾向范雎辞行,范雎大摆宴席,宴请所有的诸侯使者,与他们坐在堂上,吃的喝的非常讲究,唯独让须贾坐在堂下,只把给仆役和牛马食用的杂豆摆在他面前,命两个黥徒夹在两边,像喂马一样地让他吃,范雎还数落他说:“替我告诉魏王,快拿魏齐头来,否则我要屠了大梁城!”
须贾回到魏国,告诉魏齐,魏齐恐惧,逃到赵国,藏在平原君家里。
范雎为了报答王稽和郑安平的恩情,向秦昭王举荐,任命王稽为河东守,三年不上计,即三年不向中央上报交纳收入;保举郑安平为将军。范雎散家财,报答困厄时曾经有德于己者。正所谓“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秦昭王听说魏齐在平原君家里,便要替范雎报仇。他致书平原君,邀他来秦国共饮,趁机强迫他献魏齐首级给秦国。平原君到了秦国,但不为所动。秦昭王又致书赵王,赵孝成王下令围平原君家,魏齐和赵相虞卿一同逃往魏国信陵君处。信陵君犹豫,不知见否,魏齐进退失据,便自杀而死,赵王即取其头,献给秦国。秦昭王这才放了平原君回国。
范雎担任秦相期间,执行远交近攻战略,伐韩,取城多座;使反间计,打赢长平之战,坑杀赵军40万人;为秦国立了大功。
当然,范雎也因与武安君白起有嫌隙,而进言杀了白起;所保举的郑安平伐赵被围,率2万众投降赵国;按秦国法律,被保举的人犯了罪,保举人也要按被保举人所犯的罪判刑。秦昭王力保范雎。后来王稽也因与诸侯交通,被诛。范雎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这时年少的策士蔡泽来到秦国,范雎听从他的建议,以史为鉴,吸取商鞅、吴起、大夫种、范蠡等人的经验教训,推荐蔡泽为相,自己则功成身退,明哲保身。
范雎的故事,不但反映了战国时代的纵横形势和斗争策略,还生动地表现了当时的社会风尚。对于史学著作来说,智士遭受困厄,终得明主知遇,命运发生戏剧性转变,最后成为改变历史的大人物。这几乎成了一种叙事套路。史家钟爱这样一种套路,是因为这种写法最能反映社会矛盾的本质,也最能表现关注命运的人类本性,所以才最能抓住读者和听众。这就是为什么不论古今中外,史家都热衷于描写这类故事,这也是这类故事最能打动人心的原因所在。
合纵和连横,是战国时期各国间军事斗争背后的政治谋略的较量,决定了战争形势的走向,也是由分裂走向一统的一种内在驱动力。
[1]《论语》卷10《尧曰》。
[2](战国)荀子:《荀子》卷10《议兵》。
[3]《战国策》卷8《齐一》。
[4](战国)吕不韦编:《吕氏春秋》卷19《离俗览》。
[5](西汉)司马迁:《史记》卷73《白起王翦列传》。
[6]《战国策》卷19《赵二》。
[7](春秋)左丘明:《左传》昭公二十一年。
[8](宋)马端临:《文献通考》卷221《经籍考》。
[9](战国)孙膑:《孙膑兵法·十问》。
[10](战国)韩非:《韩非子》卷19《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