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萨巴塔定是《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演绎史上最重要也是最伟大的指挥家之一。他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演绎可以追溯到20世纪30年代初。翻开米兰斯卡拉歌剧院一百多年来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演出史,真可谓群星璀璨:1900年、1907年这两个制作,指挥是伟大的托斯卡尼尼;1914年的制作,指挥是图里奥·塞拉芬;1931年、1932年、1937年三个制作,指挥即是迪·萨巴塔。上述六个制作,全是用意大利语演唱的。
1938年,迪·萨巴塔在拜罗伊特登台指挥《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为瓦格纳歌剧演绎史留下了一个千古流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演唱伊索尔德的是法国女高音歌唱家鲁宾)。此后从1939年起,在斯卡拉歌剧院演出《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全部用德语。1939年、1942年、1947年、1948年、1952年五个制作,指挥都是迪·萨巴塔。
再后的60年间,克纳佩茨布什、卡拉扬、马泽尔、小克莱伯、巴伦博伊姆等大指挥家,都在斯卡拉歌剧院指挥过《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由此说斯卡拉歌剧院是演出“特里斯坦”的重镇丝毫不为过。
迪·萨巴塔有多个“特里斯坦”的录音存世,但我手头仅有一个1951年12月13日的现场录音。这个版本的音质比较差,声音非常单薄。不过,迪·萨巴塔的演绎特点十分明显:戏剧感强烈,线条感分明,张力十足。有的地方,音乐的演绎甚至到了白热化的地步。声音的单薄主要是在乐队方面,歌手的音声还是比较饱满的,因此演唱非常生动。特别是演唱伊索尔德的奥地利女高音葛洛-普兰戴尔的嗓音特质,得到了完全充分的体现。相比起来,演唱特里斯坦的虽是大名鼎鼎的劳伦茨,但在声音的表现上却只能是落得下风。这个演绎的录音质量虽差,但还是能感觉到,音乐线条十分清晰,对人声的烘托也十分到位。
相信热爱瓦格纳音乐的人对克路易坦这个名字不会陌生。特别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他在拜罗伊特留下的《唐豪塞》、《罗恩格林》、《纽伦堡的工匠歌手》、《帕西法尔》等瓦格纳乐剧演绎的录音,肯定是瓦格纳迷的深爱。遗憾的是,克路易坦没有在拜罗伊特指挥过“特里斯坦”,我收集到的他指挥的“特里斯坦”也只有1956年在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演出实况录音。这个录音的质量很不错,能使我们很好地领略到乐队、指挥和歌手的演绎风格与特点。我的感觉是,这个演绎的音乐部分层次感突出,精致而优雅,虽然不乏热烈和爆发力。这个录音中演唱伊索尔德的也是葛洛-普兰戴尔,而她的嗓音和演绎的特点,在这里表现得更为清晰、突出。
写到这里,全本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似乎介绍得差不多了。不过我觉得,从歌手的角度讲,还有一些名字是需要提及的。只是我们目前还听不到他们演唱的“全本”的“特里斯坦”,就略举二三吧。
德国女高音歌唱家莱德尔(FridaLeider,1888—1975)。我听过的莱德尔演唱伊索尔德的录音,只有录制于1928—1930年间的两个片段以及录制于1921年的一段《爱之死》。莱德尔演唱的那段《爱之死》,是我听过的所有《爱之死》中唱得最快的之一:4分22秒—我还听到过更快的:梅塔·西内梅耶(MetaSeinemeyer,1895—1929)用4分03秒唱的《爱之死》——最慢的能唱出8分钟开外,而一般都是在6~7分钟。但是时至今日,每当我聆听这段“快速的”《爱之死》时,依然觉得莱德尔唱得极具说服力:唱得快的句子,一句叠着一句,层层递进,分句清晰,快却不乱。而且到最终的**处“在那澎湃涌动的波涛之上,在那激**我心的回响之间,在那广袤的寰宇气流的呼吸之中”这几句,有足够的拉长、足够的呼吸、足够的情感。直至终句“淹没,沉醉,迷失——终极的喜乐!”。
我对拜罗伊特开放(商业性开发)20世纪30年代音乐节录音资料的最大期待,是希望能听到1939年音乐节上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不然,法国女高音歌唱家杰梅妮·鲁宾(GermaineLubin,1999—1999)演唱的伊索尔德,真的就只能成为“传说中的千古绝唱”了。十几年前,我曾在台湾出版的一本音乐杂志上,读到过这么一段:
……她(鲁宾)于1938年来到拜罗伊特(那年唱的是《帕西法尔》中的昆德丽),于莱德尔淡出之际匆匆接掌伊索尔德(1939年)。鲁宾一生中就仅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登台演唱过一季拜罗伊特的伊索尔德而已,可是,那又是何等崇光焕彩、惊艳骇人的一瞥!她和萨巴塔的合作,被誉为“万古流芳的组合”。然而,随之而来的战争吞噬了一切。鲁宾的法国人身份被德国人鄙为“法奸”,又被法国人斥为“德奸”,唯一的爱子被逼迫致死……
鲁宾是第一个能完美处理瓦格纳“无限旋律”的高手(尼尔森则是最后一个),乐句一句交叠一句,将伊索尔德的爱恨纠葛勾勒得缥缈、飘逸。可惜的是,她的录音存留至今的已然不多,我们今天已经很难听到能理想记录鲁宾歌喉的录音。连EMI搜罗详尽的WagnerSingingonRecord,也只收录了一段并非德语版的《爱之死》
(以上两段引自符立中《拜罗伊特的辉煌事迹》一文,刊载于《CD购买指南》1994年4月号)。
我有“WagnerSingingonRecord”这套四张套的唱片,其中收录了一段鲁宾用法语演唱的《爱之死》。这套唱片是十多年前在广州一个杂货市场的地摊上“淘”到的,但是一直没去听鲁宾唱的那段《爱之死》,原因我自己都说不清。多年后读到尼尔森的一段话,让我更是不敢去听鲁宾那段法语的《爱之死》——因为尼尔森说:“我用瑞典语和德语演唱过伊索尔德。瓦格纳是个杰出的脚本作者,每个音节和音符都相配得天衣无缝。翻译之作仿佛是在最为灿烂夺目的晚礼服下穿着一双跑步鞋。我对跑步鞋本身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与晚礼服搭配实在不得体。”
由于西内梅耶演唱的《爱之死》在乐速上比莱德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紧接其后的这一段,鲁宾的声音一出来,立刻显出了不同:她采用的乐速显然慢于赛恩迈耶尔和莱德尔。鲁宾的嗓音可以用凄美来形容!
开始的几句,乐速缓慢,而凄美的声音立即把我的心“揪”了起来。我觉得,这是一个足以让所有热爱伊索尔德的人都动容的歌喉,也让我一下子“忘了”她唱的不是德语——其实只要你开始聆听她的演唱,听到她的嗓音与声音,用什么语言唱《爱之死》已经变得丝毫不重要了。
《爱之死》的前半部分,鲁宾唱得神情恍惚、凄美迷离,每个乐句“交待”得十分清晰。然而进入后半部分(从“Hellersd,michumwallend”起)转而加速,一句“压迫”着一句,层层递进,情绪激越,直到最**。
我完全可以相信,鲁宾在拜罗伊特演唱的伊索尔德定是千古绝唱。顺便提一句,我找到一张鲁宾扮演伊索尔德的老旧照片。在我心目中,这是无与伦比的伊索尔德!绝世之美的伊索尔德!圣洁而高贵的伊索尔德!
可以提一句玛利亚·卡拉斯演唱的伊索尔德。据资料记载,卡拉斯在其歌剧演艺生涯的初期,唱过昆德丽和伊索尔德。可惜的是,我没有听过她演唱《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的全剧录音唱片,只听过一段1949年录制于都灵的《爱之死》,是用意大利语演唱的。
卡拉斯的嗓音浓郁,虽然那时她才二十多岁,但是这个特质已经十分明显。仅根据这段《爱之死》,似乎无法得出卡拉斯演绎伊索尔德的全面印象,但是从后来她放弃瓦格纳歌剧演唱的演艺历程来看,瓦格纳乐剧似乎确实不适合卡拉斯。
如果能够许个愿的话,我会希望雅诺薇茨有一段《爱之死》的录音。得是在录音室的录音(感觉她也不适合在歌剧舞台上演唱全本的“伊索尔德”)。原因嘛,就不写了。
我觉得,《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不是一部很具“观赏性”的乐剧。这主要是因为,这部乐剧中有着大段的心理叙述,表演性不强。其次,瓦格纳的乐剧对歌手的要求很高,以《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为例,两位主角既需要“超级”的嗓子,又需要很好的扮相。以此来衡量,我手头的八个影像资料中,1995年拜罗伊特的制作是我的首选。这个影像资料前面已经有所提及,此处就不再赘述。唯一要补充的是,这个演绎的舞台布景和服装道具也是最得我心的——抽象,简约,不属于“现实主义”的,不怪异。
特别是迈耶尔。这是我至今听过的唯一一个约翰娜·迈耶尔的演绎。
我没有听过她的其他任何录音,因为就没见过她的其他任何的唱片。查维基百科,只知道她1938年生于芝加哥。演艺生涯中的瓦格纳角色,涉及森塔、爱尔莎、齐格琳德、布伦希尔德、伊索尔德,应该称得上是一位“标准的”瓦格纳女高音了。1983年她45岁,应该正值演艺生涯的巅峰期。从这个影像资料来看也确实如此。差不多二十年前看录像带时,没有太多的感觉。可现在看这个演出的DVD,真觉得约翰娜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伊索尔德歌手。无论是形象还是嗓子,或是演技,都十分到位。只可惜,不知道为何很难见到她的其他的瓦格纳演绎。
2009年的那个影像资料应该是名副其实的演出实况。只是说心里话,我不喜欢。也许歌剧舞台上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需要推陈出新,但是这个演绎真的是超出了我能接受的底线。对歌手的演唱我不加评论,但仅就舞台布景和服装道具,还有最要命的“表演”,说几句我的想法。对我来说,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之爱是神圣的。如果无法让我感受到此爱的神圣,那么失望是肯定无疑的。2009年音乐节上上演的这出“特里斯坦”让我失望。尤其是第二幕一开始伊索尔德在等待特里斯坦前来相会的那场戏,演唱伊索尔德的女歌手,表情神态、举手投足,看上去怎么都只像是一个在等待约会的女中学生。这真是让我大惑不解。
慕尼黑巴伐利亚国家歌剧院和米兰斯卡拉歌剧院的“特里斯坦”,皆因其拥有瓦尔特劳德·迈耶尔而熠熠生辉。
斯卡拉歌剧院,世界最著名最伟大的歌剧院之一,也是瓦格纳歌剧演绎的世界级重镇。《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这部歌剧在斯卡拉的舞台上,已经上演了一个多世纪。而1900年的首演,指挥即是伟大的托斯卡尼尼。2007年斯卡拉歌剧院的“特里斯坦”演出实况是一个非常伟大的演绎。演唱特里斯坦的歌手,虽然从形象上看略显老迈,但却帅气十足,嗓子也非常出色,堪称刚柔并济。与1995年时的演绎相比,这个演出中的迈耶尔少了几分清纯,多了几许沧桑,但是唱功和表演仍属上乘。除此之外,舞台布景、服装道具,特别是角色的表演(由导演决定的)独具匠心。当我看到迈耶尔随着终曲《爱之死》的开始演唱,长发间一股殷红的血流(当然是红药水之类)缓缓渗出,顺着脸颊往下蔓延,直至染红了白色的衣衫,我的眼眶顿时湿润;我的呼吸、我的心绪,随着《爱之死》的旋律起伏,激越,直到曲终,我都沉陷在无尽的哀恸之中。
《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首演至今已经将近150年了。在如今西方的歌剧舞台上,《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仍然是举足轻重的演出。尤其是在德国、奥地利、意大利、美国等,特别是在拜罗伊特。我相信,只要人类存在,这部歌剧就永远拥有存在和演出的价值。当然,是否还会出现如20世纪那样的伟大的演绎,我想,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过,我们可以拥有并聆听到20世纪那些伟大的、震撼人心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演绎,也该知足了。
最后,我想引用英国乐评人约翰逊博士的一句话,来作为此文的结语:“瓦格纳的这部乐剧定会让你百听不厌,除非你已厌倦歌剧,或已厌倦美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