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安慰自己说,这叫做“步步为营”,“贪多嚼不烂”。没有办法,我们一点一点地学,但竟然变成了“只学一点点”。
时间已经到了期末,要考试了。
前任老师告诉我,一年级的英语考试很简单,只需要让孩子们认读单词卡片,然后根据掌握的情况打等级就行了。
刚上小学的孩子,学习的兴趣最重要。为了鼓励他们,我要降低难度。我想。这学期一共学了不到三十个单词,我从中选了最简单的,也是刚刚学过的一组单词卡:
“motherfathersisterbrother…”
考试之前我花了一周(也就是两节课)的时间来复习,让孩子们一起读卡片。
听说要考试了,孩子们特别认真。都想得“优”。
“准备好了的同学,就到老师办公室来吧!”我说。想给他们更多自己复习的时间。
结果第一天中午休息的时候,好多孩子都跑了过来。都说准备好了。第一个孩子,课堂上曾经有过纪律问题的,在十张卡里竟然认读出了七个。我很想给他“优”,可想起他课堂上的表现,又想到这是第一次考试,要严格一点。于是我说:
“很不错!”在成绩册上打上“优减”。
又一个孩子来认读。只认识两个。我拿出准备好的几张卡片,让他再认一认。
很可惜,只认出了一个。于是我只好打上,合格。
孩子们继续热情地参加考试。情况越来越不好,我的标准越来越宽松。但凡能认识几个的,都是“优”“良”了。我知道,这样做,于他,于他的学习,都是一种伤害,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做?
一学期结束了。看着孩子们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离开学校,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学生天使般地天真纯朴快乐,却只是学到一点点,我虽然没有成为打击他们的恶魔,却为只教会学生一点点深深内疚。因为,如果久而久之只学一点点,这些单纯的孩子的未来很可能被无情的教育筛选制度抛弃,可怕的知识脱节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这种状况蔓延下来,在“一刀切”的课程要求下,就会有相当多的孩子,在义务教育阶段的大部分时间,将经历听不懂也得被迫安静地待在教室的煎熬,教师就不得不把大量精力用于在课堂上压住听不懂的学生别捣乱,这一切又恰恰是因为存在像我这样的、毫无将美好教育理念加以实践操作的准备、就无奈地被卷进一锅粥的课堂中挣扎的教师。
据说,在北京市的好小学里,被公众默认的小学低年级标准化考试及格线高达95分,有经验的老师不愁学生成绩得95分,只愁学生粗心得不了100满分,那奇迹是怎样创造出来的?为什么在我为当教师而准备的七年的学习中,北京的小学教师让小朋友们快乐地学好的高招,离我却像天边的星星那么遥远?
已经掉进现实旋涡的我,最恐惧的是面对这一问题,是否是我的天性就不适合当老师呢?一个声音似乎在说,你那跳跃的思维,你以往时而表现出的刚一开口就被自己腼腆的一笑所中断的不连贯表达,还有觉得自己埋头干活比张罗他人的事情更舒坦的性格,一板起脸就感到背离自我本性的痛苦……,是不是都在印证实习指导老师说的我不适合当老师的断言?而另一个声音在抗争,我的全部的自己难道仅仅只有这些吗?在我的全部自我本质中不是还有对教师而言极其重要的善良、正直、宽容等品质吗?或许我还有没有被唤醒的潜质,或许我跳跃的思维点可以连成独特流畅的言语线呢,我就不能改变自己吗?
这时,我读到查老师的《初为人师的心灵跋涉》,就像郁闷的夏天吹来一阵凉爽的风,原来才华横溢的查师姐入职时期也得跋涉,何况我呢!
四惊喜的发现
在艰难地“熬”过了在小学里的一个学期之后,终于迎来了暑假。回到可爱得多的书本身边,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读那些以前被我认为是纯“技术”性的书籍。我想我有知识,可是太缺少方法。
假期结束,我来到了一所初级中学。我的新任务是,初三、初二两个年级九个班的历史。我庆幸自己遇到了这样一个自中学时代就热爱的学科,我所积累的知识,可以使我轻松有备地进战场。于是,我勤奋认真地备课,将我跳跃的思维想象到的每一个能够吸引学生的兴奋点,再按照教材的逻辑,仔细地梳理成文,在心中反复默记。走上讲台的时候,我依然紧张,可我能够流畅地完成写在备课本上的每一个环节,和学生呼应。
一学期下来,我竟然发现,那个不擅言辞,思维有点跳跃的我,还算是会讲故事,常常讲起一些精妙的故事,让学生惊叹、感动抑或是大笑、深思。有时候,一段生硬的历史陈述,竟然被我讲成了传奇。好的教学来自教师内心的完整,完整的自己,自然有着特殊的个性。我想,正是以“历史”为魅力中心,才使得这些故事真实而又鲜活,从而赢得了学生的心,也让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教学勇气”。
总是很羡慕那比追彩云还要难的、似乎永远可求不可及的氛围,然而,在我的历史课堂上,我似乎初步品尝到了良好教学氛围的清甜与珍贵。
然而我仍然摆脱不了“我是不是适合做老师”这个问题的困扰,尤其是在面对整班学生上课时候的课堂管理。从小在书斋中长大的我,似乎缺少了那种临机应变、左右逢源的能力。有的时候,面对学生的纪律问题,仅仅靠我施展历史课本身的魅力似乎行不通,仍然会感到措手无策。
或许从实习指导老师说我不适合当老师那一刻起,我的心一直处于一种失落、恐惧、不自信、无助以至于逃避的状态之中,这种痛苦,“切断了与我们投身教学的热情的联系,也切断了与心灵的联系,而心灵才是干好所有工作的源泉。”[1]我要怎样,才能找回已经失去了的教学的心灵与勇气呢?
一如帕尔默所言,自我并非完美,但也并非完全不适合于做老师,也有着适合做老师的独特个性。虽然有着那么多的不适合,但是,当我理性地反思,抛下恐惧的感情,直面自我的心灵,这才发现,我对学生的爱,我讲述历史时的**与幽默,不正是适合做教师的一部分自我吗?我应当正视自己,尽力靠近教师的自我身份认同,重新找回自身的完整,“寻找一种与我自己的本性更契合的教学方式”,[2]用流畅的语言,精彩的故事,洋溢的**把学生紧紧吸引在历史——这门伟大学科的周围。
我想,我找到了继续按照我喜欢的方式,做一个好的老师的可能。或许我至今仍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合做老师,或许,只有时间能回答我。我要做的,只不过是要有勇气按照自己适合的方式,去做一个老师。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