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点燃了殿中摆放的木香,让空气中一直隐隐约约漂浮的血腥味淡了一些。
时榴接过她送来的热水后将手中沾染血迹的布巾放进去冲洗了一下,随后又重新敷上正紧闭双眼躺在床上之人的额头。
在他的身后,李吹寒冷着张脸坐在桌旁捣药。
太医开的金疮药丸也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质地十分坚硬,他足足杵了一个时辰才将它彻底研磨开,装进瓶中递给时榴去为李筠欢更换绷带时还被时榴瞪了一眼,似乎是在指责他不够尽心尽力一般。
这缠好的绷带每过半个时辰就会被血浸染需要重新更换,硬生生被他拖到一个时辰。
李吹寒叹了口气,估计玉儿又觉得他是在小肚鸡肠,趁人之危。
他心里生出些苦涩,无论什么事只要与自己有关,那结果与经过就都不重要了,时榴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定会认为他会耍阴招目的不纯。
不过李筠欢没死成这件事也确实让他挺失望的。
看着时榴眼底浮现出的淡淡青灰色李吹寒心一揪,顿时无比痛恨李筠欢这小子真是贱人多作妖。
或许时榴没有猜到李筠欢的意图,但他却看得很清楚,那把匕首压根就没冲着朝着要害捅去,最后一刻被刻意偏离了几分,不过李筠欢用来做戏和卖惨的手段罢了。
可他搞这么一出戏的目的是什么?
毕竟哪怕是在寻回季诩之后,时榴也没有疏远他的意思。
在方才研磨的时间里李吹寒盯着着碗里的残渣琢磨了许久,最后只归咎于李筠欢这个人本身就有点问题。
但无论如何时榴是无辜的。
曾经李吹寒不相信这个世上会存在所谓的“完美受害者”,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玉儿在迄今为止的每一段经历中都在扮演着“完美受害者”的身份。
从未主动挑起过任何事端,却总会吸引来各色各样的恶意。
就连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
“你已经一天一夜未阖眼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我替你看着。”
平日里轻佻的眉眼在此刻变得黯淡,李吹寒揽住时榴的肩,想让他轻靠在自己的怀里好好歇一会,视线没有从始至终都没有分给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李筠欢分毫。
时榴揉了揉额头,绵长的疲惫感促使他的眉心微微蹙起。
“不必了,你若觉得累了自己去一旁歇着便是,筠欢生死未卜我不可能离开他身边。”
感受着嘴里浮现的淡淡血腥味,李吹寒再次开口道:“季栩来了他在前堂候了许久,说见不到你就不走。”
时榴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我见你一心只有李筠欢,便想着等你闲暇时再告知,只是没想到他在你心里的分量这么重。”
他的话还没说完时榴就匆匆披上了斗篷往外走去,衣摆与他擦肩而过,留下阵阵清香。
在时榴离开后,卫十六才从房内现身,他走到李吹寒面前屈膝道:“大人,承乾宫那位最近开始在动兵,属下同十七前往探查过,预计还有八万兵马在赶来的路上。”
李吹寒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它在几个时辰前刚从李筠欢的体内拔出,上面的血被李吹寒冲洗掉了,被送给时榴后这把削铁如泥的兵器就未再派上过用场,没想到这次倒还便宜李筠欢这小子了。
“大人?”
久久未得到回应,卫十六没忍住抬头,只见李吹寒还在盯着那把匕首走神,似乎丝毫不在意皇帝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偷“造反”这件事。
许是卫十六的眼神太过于灼热,李吹寒终于开口回应,不以为然道:“慌什么,他想杀的人又不是你。”
“他”是谁?闻人相生?
卫十六在心中暗暗揣测,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李吹寒这幅玩世不恭的态度感染了,自己忽然竟也紧张不起来。
“下去吧,去看着点季栩,别又让他把玉儿带走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属下遵命。”
卫十六轻叹,算了,主子心里跟装了块明镜似的,任何事都无人比他看得更透彻,自己跟着瞎操什么心。
这里的围墙都不算高,院内的树却异常高大,无论是走在哪条路上,都可以通过观察这些形态各异的树木来辨别位置。
被府中下人引领这一路上,季栩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印象最深的便是几乎随处都有的石榴树,冬季来临它们都已经枯死,只剩下腐朽的树干苦苦在风中挣扎。
这是那人一直以来所生活的地方。
他不自觉地又开始拿临安府做比较,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临安府或许比这里更适合供养一位娇滴滴的公主,虽然目前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但他已经开始着手改变,预计很快就能装点好。
摄政王府太冷了,低矮的墙四面透风,不过从另一方面上来讲,也便于这里的松鼠翻出去另找窝点过冬。